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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為何說寶玉的怡紅院是矛盾沖突最多的地方?

怡紅院,《紅樓夢》中大觀園的主景之一,男主角賈寶玉的住所。接下來聽聽知秀網(wǎng)小編講一講他的一些故事。

《紅樓夢》一書,記載了不少盜竊案,比如迎春處,她的奶娘偷盜累金鳳去賭錢;王夫人處,彩云偷了王夫人的玫瑰露給趙姨娘、賈環(huán);另有賈璉、王熙鳳和鴛鴦商量著將賈母暫時用不著的金銀家伙先偷出幾箱子來典賣(賈母其實知悉,并授意鴛鴦配合)......

總之,榮國府這么一個偌大的府邸,人口眾多,素質參差不齊,俗諺道“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發(fā)生偷盜案,也是必然之事。而若是我們將視野投向大觀園,將區(qū)域進行封鎖,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賈寶玉的怡紅院,是整個大觀園中偷盜、矛盾沖突最多的地方。

縱觀大觀園諸人,瀟湘館之林黛玉馭下有方,住處一片祥和,紫鵑、雪雁從未惹出事端;

蘅蕪苑之薛寶釵,為人謹慎,做事低調,事不關己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自覺與賈府諸事保持距離,也沒有惹出太大的禍端;

秋爽齋之賈探春,為人直爽干練,下人丫環(huán)們也繼承探春之爽利個性,從未做出逾矩之事;

藕香榭之賈惜春,天生冷漠無情,只想著躲是非,第74回抄檢大觀園,惜春甚至主動攆走從小跟著自己的丫環(huán)入畫,有這樣的主子,丫環(huán)們亦不敢太惹禍。

這么一番細數(shù)下來,貌似只有賈寶玉的怡紅院、賈迎春的紫菱洲矛盾沖突最多,而其中迎春性格懦弱,為人和氣雖多,但威嚴不足,以致被刁奴挾制,固有第73回“懦小姐不問累金鳳”這樣的禍端發(fā)生。

迎春處,曹公僅記錄此一件,還只能算是內部偷盜,賈寶玉的怡紅院,情況則嚴重的多。

墜兒偷蝦須鐲

《紅樓夢》第50回“蘆雪廣爭聯(lián)即景詩”,平兒巧遇寶玉、湘云等人燒烤鹿肉,便褪下手腕上的蝦須鐲,加入了燒烤的行列,可吃完鹿肉之后,平兒卻找不到自己的鐲子了,一時間成為懸案,直到第52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曹公才專門用一個章回來給出答案——是怡紅院的墜兒偷竊的!

平兒道:“那日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就不許吵嚷,出了園子,即刻就傳給園里各處的媽媽們小心查訪。我們只疑惑邢姑娘的丫頭。本來又窮,只怕小孩子家沒見過,拿了起來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們這里的。幸而二奶奶沒有在屋里,你們這里的宋媽媽去了,拿著這只鐲子,說是小丫頭子墜兒偷起來的,被她看見,來回二奶奶的?!薄?2回

曹公筆法頗耐尋味,大觀園內發(fā)生失竊案,即便善良如平兒,也按照固有思維模式,將懷疑對象放在家境最窮的邢岫煙身上,由此可窺俗諺一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貴深山有遠親。

另外,最先發(fā)現(xiàn)墜兒偷鐲子的人是宋媽媽,這個宋媽媽也是怡紅院中人,可她在發(fā)現(xiàn)偷竊案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賈寶玉,也沒有告知怡紅院的管事襲人,而是將其當做向王熙鳳邀寵的機會,幸而王熙鳳不在,平兒接收了這個信息。

宋媽媽當真是個公正無私之人?恐怕她與墜兒,或者墜兒她娘關系并不好,故而在發(fā)現(xiàn)事情真相后,并不想著替她們娘兒們遮掩。

她直接將事情鬧到王熙鳳跟前,可見動了“殺心”,若是告知賈寶玉、襲人,這件事必定會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這不是宋媽媽要的結果。

再看墜兒偷鐲子一事,前文迎春處的丫環(huán)婆子,只是仗著姑娘性情懦弱,薅點羊毛,最多只是紫菱洲內部矛盾,可墜兒卻將手伸向了外界,她偷的不是怡紅院的東西,而是平兒的,這種臟手往外伸的做法著實不齒。

蝦須鐲,引出昔日“良兒盜玉”

《紅樓夢》第52回,平兒在敘述墜兒偷鐲子一事時,也曾提到了怡紅院的一件舊事——良兒盜玉!

平兒道:“我趕著忙接了鐲子,想了一想:寶玉是偏在你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強要勝的。那一年有一個良兒偷玉,剛冷了一二年間,還有人提起來稱愿,這會子又跑出一個偷金子的來了,而且更偷到街房家去了,偏是他這樣,偏是他的人打嘴?!薄?2回

脂硯齋評語亦云:兩次小竊,皆出于寶玉房中,亦大有深意在焉。

良兒盜玉一事,書中并未正面明寫,但從脂硯齋的批語中可以讀出,當年良兒偷的玉,可不是一般的玉,而是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且看第8回“賈寶玉大醉絳云軒”,當晚襲人服侍賈寶玉睡下,小心地將通靈寶玉塞在褥下,此處脂批有“誤竊”二字:

襲人伸手從他項上摘下那通靈玉來,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帶時便冰不著脖子。那寶玉就枕就睡著了?!?回

脂批云: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為“誤竊”一回伏線。

前后對應,平兒口中的“良兒盜玉”,應該就是此處的“誤竊”。想來其中邏輯應該是這樣的:當年怡紅院有個丫環(huán)叫良兒,偷盜園中財物,結果誤打誤撞偷拿了通靈寶玉,故而是“誤竊”。

通靈寶玉的分量,榮國府人人皆知,良兒豈敢偷盜,想必是偷其他物件,加上良兒沒見過通靈寶玉,將其“誤竊”!

而且從平兒的話中,我們可以看出,當年“良兒盜玉”這件事鬧得挺大的,估計震動了賈母、王夫人等人,故而一個小小的偷盜案“冷了一二年間”。

加上賈寶玉素日言之鑿鑿地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對于丫環(huán)們的各種不當行為,賈寶玉能包容就包容,甚至主動替她們背黑鍋,所以平兒才有意替寶玉遮掩:偏是他越愛護丫環(huán),這些丫環(huán)們越干這種打臉的事兒。

怡紅院為何頻生偷盜之事?

而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為什么賈寶玉的怡紅院會成為大觀園中偷盜行為最頻繁之地?為啥人家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等處,就從未發(fā)生過這種事呢?

先立足榮國府大環(huán)境來看,由于是豪門公府,業(yè)經(jīng)幾世,所以養(yǎng)成了“寬容待下”的家風,譬如第33回“不肖種種大承笞撻”一回,賈政在聽到丫環(huán)金釧跳井自盡的消息后,心中頗為震驚:

賈政聽了驚疑,問道:“好端端的,誰去跳井?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大約我近年于家務疏懶,自然執(zhí)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顏面何在?”——第33回

從賈政話中可知,賈家對待下人一向寬柔,這問題在于,主子寬柔,下人未必只滋生感恩之念,也會伴隨著敷衍、輕佻、謀利的心態(tài)——反正主子寬容,也不會重罰。

薛應軍之文章《紅樓夢中盜竊罪探源》從清代刑罰角度對墜兒、良兒之偷盜行為進行了分析解讀:

類似良兒、墜兒等奴婢盜竊,明清律例另有規(guī)定。如《明律·卑幼私擅用財》規(guī)定:“凡同居卑幼不由尊長私擅用本家財物者,二十貫笞二十,每二十貫加一等,罪止杖一百?!?/p>

也就是說,按照刑罰,墜兒、良兒所犯的偷盜罪行,是會受到嚴重笞撻懲罰,可縱觀《紅樓夢》全文,從未見過這等刑罰,也就是說,賈家對于下人的罪行,往往是內部處理,而沒有用到刑罰。

比如墜兒偷盜,根據(jù)蝦須鐲的價值,她被重杖一百也不為過,而重杖一百也往往意味著要了這個丫環(huán)的命。

平兒之所以不愿意將事情鬧大,一方面是家丑不可外揚,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幫助賈寶玉挽回一些顏面。

另外,立足具體環(huán)境來看,賈寶玉的怡紅院又是整個榮國府中懲罰最為寬松之地,尤其是對丫環(huán)們,賈寶玉格外寬容,也正是因為賈寶玉的這種溺愛,導致丫環(huán)們不拘禮數(shù),肆意妄為。

比如晴雯,她變得“心比天高”,動不動就打罵小丫環(huán)們;芳官則敢跟趙姨娘對著干,稱“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但晴雯、芳官稱得上有風骨,她們只是追求平等自由??赦t院不是每個丫環(huán)都有這種風骨,如良兒盜玉、墜兒偷金、小紅偷傳私情賈寶玉的寬松對待,并不意味著丫環(huán)素質的全面提升。

這也解釋了王熙鳳為何一直以雷霆之風管理賈府,落得人人背后埋怨,鳳姐并非不知道別人背后的誹謗,但她沒辦法, 目今諸多論者以鳳姐“只會小聰明,不懂給自己留后路”貶之,筆者只能苦笑之:站著說話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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