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儒家經(jīng)典著作，由戰(zhàn)國中期孟子和他的弟子萬章、公孫丑等人所著，與《大學(xué)》《中庸》《論語》合稱“四書”，也是四書中篇幅最長，部頭最終的一本，直到清末時期都是科舉必考內(nèi)容?！睹献印饭财咂?，記錄了孟子與其他各家思想的爭辯、對弟子的言傳身教、游說諸侯等內(nèi)容，其學(xué)說處罰點為性善論，護(hù)長德治。

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四節(jié)(1)

【原文】

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1，自楚之滕，踵2門而告文公曰：“遠(yuǎn)方之人聞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為之氓?！蔽墓c之處。其徒數(shù)十人，皆衣褐3，捆屨4織席以為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fù)耒耜5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為圣人氓?！标愊嘁娫S行而大悅，盡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

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6。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7民而以自養(yǎng)也，惡得賢?”

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后食乎?”曰：“然?！薄霸S子必織布而后衣乎?”曰：“否;許子衣褐?！?/p>

“許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痹唬骸白钥椫c?”曰：“否;以粟易之?！痹唬骸霸S子奚為不自織?”曰：“害于耕?！痹唬骸霸S子以釜甑爨8，以鐵9耕乎?”曰：“然?！薄白詾橹c?”曰：“否;以粟易之?！?/p>

“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nóng)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10?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

【譯文】

有一位信奉神農(nóng)氏學(xué)說叫許行的人，從楚國到滕國，登門謁見滕文公，告訴他說：“我這遠(yuǎn)方之人聽說您實行仁政，希望得到一處住所，做您的編外之民?！蔽墓o了他住處。他的門徒好幾十人，都穿著粗麻編成的衣服，以打草鞋織席子為生。陳良的門徒陳相和他弟弟陳辛背著農(nóng)具，從宋國到滕國，也對文公說：“聽說您實行圣人的政治，那您也是圣人了。我愿意做圣人的編外之民?！标愊嘁娏嗽S行，非常高興，完全拋棄了以前所學(xué)而向許行學(xué)習(xí)。

陳相來看孟子，轉(zhuǎn)述許行的話說：“滕君確實是個賢明的君主，即便如此，還不算真懂得大道理。賢人要和人民一道種地才吃飯，而且自己做飯，通過這種方式做到境內(nèi)大治。如今滕國有谷倉，有存財物的府庫，這都是損害百姓來奉養(yǎng)自己，怎么能叫作賢明呢?”

孟子說：“許子一定要自己種糧食才吃飯嗎?”陳相說：“對?！薄霸S子一定要自己織布才穿衣嗎?”“不，許子只穿粗麻編織的衣。”

“許子戴帽子嗎?”答道：“要戴的。”“戴什么帽子?”答道：“戴白綢帽子?！薄笆亲约嚎椀膯?”答道：“不，用粟米換來的。”“許子為什么不自己織呢?”答道：“因為妨礙干農(nóng)活?！?/p>

“許子也用鐵鍋瓦罐做飯，用鐵器耕種嗎?”答道：“是這樣的。”“自己做的嗎?”答道：“不，用粟米換來的?！?/p>

“農(nóng)夫用粟米換取鍋碗瓢盆和農(nóng)具，不能說損害了瓦匠鐵匠;那瓦匠鐵匠用他們的產(chǎn)品來換取粟米，又難道損害了農(nóng)夫嗎?況且許子為什么不親自干瓦匠活鐵匠活?為什么不放棄把各種器物儲備在家里隨時取用的生活方式呢?為什么許子要一件一件地和各種工匠做買賣?為什么許子這樣不怕麻煩?”

【注釋】

(1)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神農(nóng)，上古傳說中的人物，三皇之一;重農(nóng)學(xué)派托神農(nóng)以自重。

(2)踵：至。

(3)褐：以未績之麻制成的短衣。

(4)捆屨：捆，織;屨，音jù，草鞋。

(5)耒耜：音lěi sì;耜是古代一種類似鍬的農(nóng)具，當(dāng)“耜”和“耒”一道用的時候，耜則分指該農(nóng)具下端鏟土的部分，耒則分指耜柄;耒耜合指鏟土的農(nóng)具，甚至泛指農(nóng)具。

(6)饔飧而治：饔飧，音yōng sūn，熟食;這里指自己做飯。逢彬按，治，意為治理得好，太平?！睹献幼g注》譯為：“自己做飯，而且也要替百姓辦事?！笨址恰＿@種在“謂詞性結(jié)構(gòu)+而治”格式中的“治”多是《王力古漢語字典》歸納的“治理得好，太平”這一意義。例如：“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論語·衛(wèi)靈公》)“上古結(jié)繩而治?！?《周易·系辭下》)“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周易·說卦》)詳見楊逢彬《孟子新注新譯》。

(7)厲：使病，摧殘，折磨，損害。

(8)釜甑爨：釜，金屬鍋;甑，音zèng，蒸飯的瓦制炊具;爨，音cuàn，燒火做飯。

(9)鐵：這里指農(nóng)具。

(10)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舍，放棄。逢彬按，此句承上句，謂何不放棄皆取之于其宮中而用之的做法。宮，上古無論貴賤，住所都叫作宮。章太炎說，這一句的“舍”相當(dāng)于后世的“啥”，“舍皆”就是“啥都”。恐非?！耙蓡柎~+都”表周遍意義如“誰都不信”“什么東西都買”的格式產(chǎn)生甚晚，《孟子》成書時代不可能有這種表達(dá)方式。詳見楊逢彬《孟子新注新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