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儒家經(jīng)典著作，由戰(zhàn)國中期孟子和他的弟子萬章、公孫丑等人所著，與《大學》《中庸》《論語》合稱“四書”，也是四書中篇幅最長，部頭最終的一本，直到清末時期都是科舉必考內(nèi)容?！睹献印饭财咂?，記錄了孟子與其他各家思想的爭辯、對弟子的言傳身教、游說諸侯等內(nèi)容，其學說處罰點為性善論，護長德治。

《萬章下》共九章。第六章講述士人不仰仗別國諸侯生活，但可以接受周濟的道理;其原則是“無功不受祿”。

孟子·萬章章句下·第六節(jié)

【原文】

萬章曰：“士之不托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諸侯失國，而后托于諸侯，禮也;士之托于諸侯，非禮也?！?/p>

萬章曰：“君饋之粟，則受之乎?”曰：“受之?！?/p>

“受之何義也?”曰：“君之于氓1也，固周2之?！痹唬骸爸苤畡t受，賜之則不受，何也?”曰：“不敢也?！?/p>

曰：“敢問其不敢何也?”曰：“抱關(guān)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于上。無常職而賜于上者，以為不恭也?！?/p>

曰：“君饋之，則受之，不識可常繼乎?”曰：“繆公之于子思也，亟問1，亟饋鼎肉2。子思不悅。于卒也， 摽3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4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馬畜?！w自是臺無饋5也，悅賢不能舉，又不能養(yǎng)也，可謂悅賢乎?”

曰：“敢問國君欲養(yǎng)君子，如何斯可謂養(yǎng)矣?”曰：“以君命將6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廩人繼粟，庖人7繼肉，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己仆仆爾8亟拜也，非養(yǎng)君子之道也。堯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倉廩備，以養(yǎng)舜于畎畝之中，后舉而加9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p>

【譯文】

萬章說：“士人不仰仗別國諸侯生活，為什么呢?”孟子說：“因為不敢這樣。諸侯失去了國家，然后才仰仗別國諸侯，這是合于禮的;士仰仗別國諸侯，是不合于禮的?！?/p>

萬章說：“君主如果送給他谷米，那接受嗎?”孟子說：“接受?！?/p>

“接受又有個什么說法呢?”答道：

“君主對于流亡者，本來可以周濟他。”問道：“周濟他，就接受;賜予他，就不接受，為什么呢?”答道：“不敢啊?！眴柕溃骸罢垎?，不敢接受，又是為什么呢?”答道：“守門打更的人都有一定的職務，因而接受上面的給養(yǎng)。沒有一定的職務，卻接受上面的賜予的，這被認為是不恭敬的?！?/p>

問道：“君主給他饋贈，他也就接受，不知道可以經(jīng)常這樣做嗎?”答道：“魯繆公對于子思，就是屢次問候，屢次送給他肉食，子思不高興。最后一次，子思便揮手把來人趕出大門，然后朝北面磕頭作揖拒絕了，并說：‘今天才知道君主把我當狗當馬畜養(yǎng)?！蟾艔拇瞬挪蛔屍鸵劢o子思送禮了。喜愛賢人，卻不能重用，又不能有禮貌地照顧生活，可以說是喜愛賢人嗎?”

問道：“國君要在生活上照顧君子，要怎樣才能照顧得好呢?”答道：“先稱述君主的旨意送給他，他便作揖磕頭而接受。然后管理倉庫的人經(jīng)常送來谷米，掌管伙食的人經(jīng)常送來肉食，這些都不用稱述君主的旨意了〔，接受者也就可以不再作揖磕頭了〕。子思認為為了一塊肉便讓自己勞神費力作揖行禮，這便不是照顧君子生活的方式了。堯?qū)τ谒?，讓自己的九個兒子向他學習，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他，而且百官、牛羊、倉庫全都具備，來讓舜在田野中得到周到的生活照顧，然后提拔他到很高的職位上。所以說，這才算是王公尊敬賢者呀!”

【注釋】

(1)氓：自他國流亡而來之民。

(2)周：周濟，接濟。

(1)問：問訊，問候。

(2)鼎肉：熟肉。

(3)摽：音biāo，揮手讓別人走開。

(4)稽首再拜：碰頭于地叫作稽首;再拜，作揖兩次;“再拜稽首”是吉拜，表示接受禮物;“稽首再拜”是兇拜，表示拒絕禮物。

(5)自是臺無饋：臺，仆役。趙岐《注》：“臺，賤官主使令者?！秱鳌吩唬骸统寂_。’從是之后，臺不持饋來，繆公慍也?！睏顦溥_先生認為此句應讀為“自是始無饋”，恐非。因為，“自是+N+V”(N，名詞;V，動詞)格式的句子在《孟子》成書年代語言中較為常見如：“初，麗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左傳·宣公二年》)而讀為“自是始無饋”，則只能歸納為“自是+V”格式。后者僅見一例：“孫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衛(wèi)?！?《左傳·成公十四年》)況且，“始無”這一詞組，最早見于典籍者，為成書于南北朝梁代之《南齊書·列傳第五》：“民始無驚恐。”詳見楊逢彬《孟子新注新譯》。

(6)將：送。

(7)庖人：官名，類似現(xiàn)在的食堂主任。

(8)仆仆爾：煩瑣的樣子。

(9)加：加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