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創(chuàng)建了一個以儒學為核心的新的思想體系,深得漢武帝的贊賞,系統(tǒng)地提出了“天人感應”、“大一統(tǒng)”學說和“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shù)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主張被漢武帝所采納,使儒學成為中國社會正統(tǒng)思想,影響長達二千多年。
漢武帝上臺后,他急需要解決一個問題,就是解決諸侯封國的問題。占據(jù)西漢一大半領土的諸侯封國,已經(jīng)嚴重地阻礙了作為一個大統(tǒng)一國家的西漢王朝的發(fā)展,并且還有各自為政,分崩離析的可能。雖然漢武帝他爹漢景帝打贏了“七國之亂”的戰(zhàn)爭,但是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以,當時漢武帝四處征求意見,怎么非常合理地來解決這個問題。也就在這種情況下,一直進行著傳道受業(yè),天下聞名的大儒董仲舒,進入了漢武帝的視野。漢武帝先后三次召見了董仲舒,而且很快就喜歡上了董仲舒的主張。
董仲舒向漢武帝上了什么主張呢?一是“天人感應”,二是“大一統(tǒng)”,三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漢武帝為什么會喜歡董仲舒這個主張呢?因為董仲舒說的意思是,君權(quán)是上天賜予的,不容動搖的。在這種情況下,天下是要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為了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最好的辦法,就是“獨尊儒術(shù)”。董仲舒在理論上解決了漢武帝必須要削藩,必須要實行皇帝高度集權(quán)的問題,所以漢武帝非常喜歡,開始實施董仲舒的主張。
不僅如此,漢武帝還讓董仲舒去參與實踐他提出的理論。這就是把他放去當江都易王劉非的國相。劉非就是一個想稱霸造反的諸侯,董仲舒去了后,他大為高興,把自己比作是齊桓公,把董仲舒比作是管仲。這顯然與董仲舒提倡中央集權(quán)是背道而馳的,因此,就多次規(guī)勸他。
可以說,漢武帝派董仲舒去后,目的基本達到了。這時候,漢武帝決定把董仲舒提拔到中央來,擔任更重要的職位。不過,這時候,董仲舒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主父偃。主父偃也是想做大的,他當然不愿意董仲舒做大,于是就把董仲舒剛給漢武帝寫好的一份奏折,拿去提前交給漢武帝。交給漢武帝后,漢武帝大怒,罷了董仲舒的官。
漢武帝為什么會大怒呢?原來,當時皇帝祭祖的地方長陵高園殿和遼東高廟發(fā)生了兩次大火。董仲舒便想借這兩次大火的機會,規(guī)勸漢武帝實施仁政,否則,會受到上天的處罰。照理說,這話也沒錯啊,漢武帝為啥要生氣呢?原來,漢武帝和董仲舒都是極其聰明的人,他們都在打著各自的算盤。
董仲舒提倡“天人感應”,有表示“君權(quán)神授”的意思,同時也有“神權(quán)”約束“君權(quán)”的意思。就是說,皇帝你不能為所欲為,要受上天的制約。但問題是,這個“上天”在哪里呢?沒在哪里,在大儒的口里。大儒說,這是“上天的懲罰”,便是“上天的懲罰”。這樣一來,董仲舒這樣的大儒,就成了控制皇帝的人。這還了得!所以,漢武帝要罷董仲舒的官。漢武帝這樣打擊董仲舒,是要董仲舒明白,你的主張,只能對削藩起作用,不能對控制“君權(quán)”起作用。
罷官不久,漢武帝又啟用董仲舒,讓他擔任另一個諸侯王膠西王劉端的國相。劉端這個人,更兇殘,想造反的心更大。漢武帝是想讓董仲舒再幫他勸化一個諸侯王。不過,這時候,董仲舒對漢武帝曲解他的主張,已經(jīng)有些灰心喪氣,所以,只干了四年,就辭官回家,只做學問,再不趟政治這渾水了。
再說主父偃。他阻止了漢武帝重用董仲舒后,自己獲得了漢武帝的信任。他是如何獲得漢武帝信任的呢?原來他給漢武帝出了一個“推恩令”的主意,不是從“道”的層面,而是從“術(shù)”的層面,徹底解決了西漢諸侯國的問題。顯然,漢武帝覺得,這比董仲舒的好用多了。
漢武帝為什么選擇了董仲舒的儒學?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知道漢武帝看中董仲舒的究竟是什么?秦末的亂世留給漢高祖劉邦的就是一堆爛攤子,人口從2000萬減少到1300萬,大量的荒地無人耕種。劉邦和他的子孫文帝、景帝,只能對內(nèi)與民生息,對外韜光養(yǎng)晦。他們對北方的匈奴好生相待,以金帛換和平,還送公主嫁給匈奴的首領,好不容易贏來了五十年左右的太平歲月。
漢武帝是一個有福的君主。等到他即位,國家有實力了,國庫堆滿了金銀財寶,人口也增長到3600萬。野心勃勃的漢武帝想振奮一把,重溫大秦的帝國夢想。要實現(xiàn)帝國夢光有實力不行,還得有一套治理國家的理論。懂得一點政治學的都知道,成功的政治統(tǒng)治,最重要是靠兩塊基石:一是具體的治理術(shù),二是抽象的合法性理論。
秦始皇當年靠法家的治理術(shù)統(tǒng)一了天下,但漢武帝是明白人,他非常清楚,秦朝之所以二世而亡,垮臺這么快,就是因為法家不能收服人心啊!要天下眾生服服帖帖,認定大漢王朝具有統(tǒng)治的合法性,代表天命,就需要有一個大理論。如何治理國家,漢武帝很內(nèi)行,但合法性理論,他完全外行,要有真才實學的人獻計獻策,為他幫忙。
可能你會想,孟子講的王道政治不是一套合法性理論嗎?漢武帝為什么不現(xiàn)成拿來用?你一定記得,在孟子看來,只有對百姓施仁政,才符合天命,而漢武帝要北征匈奴,南伐蠻夷,顧不上百姓的利益。何況孟子還認為人人皆可為堯舜,也可以代表天命。漢武帝很討厭在政治權(quán)威之外,還有另一種跟自己過不去的思想權(quán)威。他想獨霸天命,尋找一個讓君權(quán)直通宇宙的壟斷性理論。于是,儒家要為君王所用,就要調(diào)整自己的理論,提出一種君王能接受的儒學新形態(tài)。董仲舒就是完成這個內(nèi)部調(diào)整的人。
董仲舒又是如何調(diào)整儒家學說的呢?
董仲舒是博覽群書的大儒,據(jù)說他“三年不窺園”,三年里都埋頭苦讀,不到園子里逛,這樣寫出了一部大書《春秋繁露》。慕名而來的粉絲很多,董仲舒故作神秘,像慈禧太后的垂簾聽政一樣,隔著帷帳給學生上課,眾多門生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把董仲舒奉為圣人。消息傳到漢武帝那里以后,漢武帝馬上下旨:把他找來,我要考考他!
在年輕有為的漢武帝面前,董仲舒從容不迫,侃侃而談,拿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論。其中最重要的是兩個亮點:一個是“天人感應”,另一個是三綱說。古代中國人最看重的是天與人的關(guān)系。孔子提出仁,打破了巫師的傳統(tǒng),可以繞過君權(quán),通過人的心靈和天命合一。這叫做“天人相通”。但是董仲舒卻認為,人與天的關(guān)系和心靈無關(guān),必須經(jīng)過君權(quán)的中介。天人之間,只是外部感應的關(guān)系,比如說天上掉了一顆流星,就是人間死了一個偉人。這就叫“天人感應”。
為什么流星跟偉人有關(guān)系呢?因為董仲舒把先秦的陰陽五行說,引進了本來具有人文主義傾向的儒學,發(fā)明了一套體系龐大的陰陽五行宇宙論。董仲舒接著陰陽五行的說法,說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一樣,每一朝代都代表五行中的某個天命。五行就是天命中的五種道德,朝代的更替就是天德的輪替,木德、火德、土德、金德、水德,循環(huán)往復,這叫做“五德終始”。
比如,夏朝是木德,被金德的商朝所克;而金德的商朝又被火德的周朝所替代。秦朝太短命了,不能算有德的朝代,于是,取代周朝的漢朝就是水德王朝。玄乎乎的陰陽五行說到了漢代,經(jīng)過董仲舒的理論包裝,竟然成了漢代官方思想的一部分。現(xiàn)在來看,漢朝的人,無論朝廷的皇帝,還是民間的百姓,都有點神秘兮兮。漢武帝也和秦始皇一樣,迷信鬼神,到處求仙,恨不得自己萬歲萬萬歲,大漢王朝也能千秋萬代,永世長存。儒生也投皇上所好,把比較理性的儒學搞成神秘主義的政治神學。
你可以說這種神神道道的政治神學幾乎是回到了巫師傳統(tǒng),是儒學的大倒退。不過呢,融入了陰陽五行的董仲舒儒學,在漢代卻比孟子的仁政更有說服力。秦漢畢竟距離遠古不遠,那時候更能打動人心的,不是心靈中的道德自覺,而是冥冥中的神秘力量。
漢代的社會政治秩序,也是建立在這種神秘力量基礎上的,那就是你非常熟悉的“三綱說”。
在這之前,西周有一套以禮樂為中心的秩序,孔子也提出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荀子認為,在仁和禮之間,首先應該解決禮的問題。到了董仲舒,又給這套秩序安上了一個宇宙論的基礎。董仲舒說:天上有三光,日、月、星辰,對應著人間有“三綱”,就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禮的社會秩序,就成了政治神學的一部分。三綱說后來被稱為“綱常名教”,從漢武帝之后,歷經(jīng)兩千年而不衰,成為儒家思想的核心。
“天人感應”和“綱常名教”,董仲舒的這兩部分思想,后來的命運截然不同。天人感應這套,偏離了儒學人文理性的本色,被后世的宋明理學看不起,看作是歪門邪道。但是三綱說卻一直延續(xù),成了古代社會秩序的核心。現(xiàn)在你明白了,為什么董仲舒把儒學引入了廟堂,但總體來看,后世對他的評價并不高。他讓儒學被皇帝接受,但是也付出了代價,犧牲了儒學人文和理性的本色。
為什么漢武帝會看上董仲舒的學說?簡單地說,董仲舒提出兩套方案都是漢代統(tǒng)治者急需的,陰陽五行宇宙論作為一套形而上的政治理論為漢朝解決了統(tǒng)治合法性的問題;而作為形而下的三綱說解決了社會秩序的問題,而且一直延續(xù)下來,成了古代社會秩序的核心。漢代儒學沿著董仲舒的思路,變得越來越神秘,這決定了它的命運難以長久。從魏晉到唐末,儒學受到佛教沖擊,經(jīng)歷了八百年的低潮期,到北宋才重新崛起。
發(fā)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