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靈公元年,晉國召集各國諸侯在扈地舉行盟會,史稱“扈之盟”。但主持盟會的卻不是晉國國君晉靈公,而是晉國的執(zhí)政大夫趙盾。在盟會中,趙盾以國君全權(quán)代表的身份代為主持各種儀式,并以諸侯乃至霸主才能擁有的儀仗行事,各國國君對趙盾這種“僭越的”舉動瞠目不已,但懾于晉國的霸權(quán)和趙盾“夏日之陽”的威名,最終還是裝作看不見,并和晉國達成了盟誓,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跟著知秀網(wǎng)小編一起往下看。
在盟誓過程中,趙盾倒是“謙虛”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了各位國君的后面,以示不敢以“卿大夫”的身份和“諸侯”并列。但他代替國君出席盟會,并以卿士的的身份主盟,這在春秋時期確實是開了先河,自在晉襄公七年(前621年)就因晉襄公的提拔重用而成為晉國中軍將兼執(zhí)政大夫的趙盾因此揚名各國。春秋時期臣子開始坐大、國君權(quán)威逐漸削弱的局面,就從趙盾代替晉靈公主持“扈之盟”開始。
在成功主持了扈之盟以后,趙盾為了強化自己的權(quán)威、同時維護晉國的霸主地位,于是借口魯國國君魯文公參與盟會遲到,在扈之盟剛剛結(jié)束后就興兵討伐魯國,以展示自己的強硬風格。魯文公害怕趙盾會得理不饒人,再說自己確實是參會遲到,為了消除“誤會”、表示對晉國的尊崇,于是馬上派大夫東門襄仲代表魯國出使晉國,并與趙盾結(jié)盟(注意,不是和晉國結(jié)盟),然后送給趙盾巨額帛禮,向趙盾(注意,不是向晉靈公)表示了深刻地歉意。趙盾第一次以晉國執(zhí)政的身份發(fā)起對諸侯的軍事外交打擊大獲成功,心滿意足之下便與東門襄仲會盟于衡雍之地,然后宣布從魯國收兵,此后魯國再不敢怠慢晉國,成為晉國忠實的親附仆從國。
晉靈公二年(前619年),衛(wèi)國、鄭國向晉國請求歸還當初被晉國侵占的土地,趙盾原本不想歸還,但他的心腹郤缺勸趙盾說:“當初衛(wèi)、鄭不從先君文公之命,所以我晉國才出兵征伐他們,占其地以示懲戒;如今衛(wèi)、鄭已經(jīng)歸附,理當還土以安撫其國;叛而不伐無以顯國威,順而不撫無以顯君德,德業(yè)不隆,何以為‘諸侯長’?”于是趙盾聽從了郤缺的諫言,將晉襄公時期奪占的匡、戚兩地還給衛(wèi)國,將文公伐鄭時奪取的虎牢之地歸還鄭國。衛(wèi)成公、鄭穆公對趙盾感激涕零、大唱贊歌,并在此后死心塌地追隨晉國,趙盾“賢臣”的形象由此愈發(fā)高大,而晉國的霸主地位和中原霸權(quán)也因趙盾的這一舉動而更加穩(wěn)固。
趙盾實際執(zhí)掌晉國軍政大權(quán)后,對外確實是極力維護著晉國的霸業(yè)(攻魯、安撫衛(wèi)鄭即是明證)、充分行使著“諸侯長”的權(quán)力,但對內(nèi)也大力樹立趙氏在晉國的絕對權(quán)威,總攬朝政、強橫霸道,因此在晉國國內(nèi)觸動了許多舊貴族的利益,他們時刻想著要推翻趙盾的執(zhí)政地位,恢復(fù)文公時期的舊制,重新安排六卿將佐的位置。
當初,晉襄公在在夷地舉行大閱蒐禮,準備對軍政人事進行調(diào)整,起先是準備重用郤榖、欒枝、箕鄭父、士榖、梁益耳、荀林父等晉國舊貴族。但在先克(晉文公親信老臣先軫之孫、先且居之子)、狐射姑(賈季,文公老臣狐偃之子)、趙盾、胥甲(文公老臣胥臣之子)等新興貴族(少壯派)的堅決發(fā)對、并據(jù)理力爭之下,晉襄公改變了主意,最后調(diào)整六卿人事時,是以狐射姑(賈季)為中軍將、趙盾為中軍佐、先克為上軍將、箕鄭父為上軍佐、荀林父為下軍將、先蔑(先軫之弟、先克叔祖)為下軍佐作為最終方案,趙盾還兼任執(zhí)政大夫(后來又在晉襄公支持下和狐射姑對換職位,升為中軍將)。六卿中,屬于少壯派的有四個位置,而國內(nèi)傳統(tǒng)貴族只有箕鄭父得到上軍佐、荀林父得到下軍將。這樣,在舊貴族和新興少壯派之間,就因為權(quán)力的分配而產(chǎn)生了巨大的矛盾。
晉襄公七年(前621年),全力支持趙盾在晉國進行一系列改革措施的晉襄公去世,趙盾在主持迎立宗族公子繼位的朝議上,和狐射姑產(chǎn)生了激烈分歧,最終雙方關(guān)系破裂,狐射姑被趙盾尋機驅(qū)逐出晉國,狐氏家族從此從晉國政壇消失。此后在晉襄公夫人穆嬴的堅持(以及撒潑)下,趙盾無奈地改變了迎立宗室公子的計劃,將不滿三歲的晉襄公長子夷皋立為新君,即晉靈公。
在晉襄公去世、晉靈公繼位這前后半年時間內(nèi),趙盾牢牢掌握著晉國實際執(zhí)政權(quán),絲毫沒有給舊貴族集團任何可乘之機,同時他和晉國的二把手、自己的鐵桿支持者、中軍佐先克積極配合,共同協(xié)作,緊抓晉國軍政大權(quán),先克也是趙盾執(zhí)政的第一心腹。
在擊退秦國送還晉子雍的“令狐之戰(zhàn)”中,趙盾的重要支持者中軍佐先克以“違反軍令”的名義奪去了中軍司馬蒯得(舊貴族)的封地堇陰,這讓蒯得懷恨在心,于是勾結(jié)了上軍將箕鄭父、大夫梁益耳、士縠等舊貴族,準備發(fā)動叛亂,殺先克、趙盾等少壯派,奪回權(quán)力。此外,先克的族叔、下軍佐先都因為族人先蔑被驅(qū)趕出秦國一事也對趙盾產(chǎn)生怨恨,因此主動和箕鄭父、梁益耳、士縠等人取得聯(lián)系,加入到叛亂集團中。
晉靈公三年(公元前618年)正月初二,先都、箕鄭父、士榖、梁益耳、蒯得五人制定了叛亂計劃,決定要發(fā)動政變消除趙盾、先克一黨。他們首先以先都的名義邀請先克前來赴宴,先克沒有提防族叔,未做好防備就前往先都家中,結(jié)果在半路上被梁益耳的家臣假扮赤狄潛入,尋機刺殺于絳都城內(nèi)(赤狄和先氏有仇,先克之祖父先軫伐赤狄,剿殺甚眾,后來先軫也死于征赤狄之役)。
在刺殺先克得手后,先都、梁益耳預(yù)備立即發(fā)動私兵進攻趙盾及先克府邸,但趙盾早有預(yù)料,平日里出入都是戒備森嚴,家中也駐有重兵,無法下手。梁益耳躊躇再三后,也沒敢直接公開進攻趙盾府,于是只得偃旗息鼓,取消了攻打趙氏的計劃,聯(lián)系其他同黨,準備下一次直接刺殺趙盾。
得知先克被“赤狄”刺殺的消息后,趙盾堅決不信,調(diào)派人手詳查此事,并著重調(diào)查因“夷之蒐”時先克諫言晉襄公而失去六軍將佐職位的舊貴族。結(jié)果,趙氏親臣臾駢在和梁益耳之侄梁弦的交往中,得知了先克是被梁益耳派遣的家臣所刺殺的實情,立即上報給趙盾。趙盾收到奏報后馬上聚甲戒車、出兵包圍了先都、梁益耳的私宅,將他們擒拿下獄并拷問。
晉靈公三年(前618年)正月十八,在得到了先都、梁益耳承認刺殺先克的口供后,趙盾將先都和梁益耳誅殺于絳都。因為先都是老元帥先軫的族人,所以趙盾沒有牽連他的家人,而梁益耳的弟弟梁益遜則在襄公夫人穆嬴的協(xié)助下,提前帶著全家以及梁益耳的兒子們連夜逃出晉國,遷到齊國千乘(山東淄博高青縣)避難,先都和梁益耳都沒有被滅族。
先都、梁益耳伏誅后,趙盾沒有就此罷手,而是深究其背后的參與者。當初先克奪蒯得的封地堇陰之事,趙盾很是清楚,而蒯得和先都、梁益耳之間關(guān)系緊密更是眾所周知,于是趙盾以其“夏日之陽”的霸道行事風格,在晉國內(nèi)部展開了雷厲風行地調(diào)查行動,并將三軍指揮權(quán)收攏于自己手中,避免有人狗急跳墻、發(fā)動叛亂。
在趙盾的嚴查之下,蒯得很快被查出參與了先都、梁益耳的刺殺之事,因此下獄論罪。在對,蒯得的審訊中,箕鄭父、士縠也先后牽連其中,都被趙盾毫不留情地擒拿關(guān)押。晉靈公三年(前618年)三月二十八,趙盾在奏明晉靈公之后(其實就是走個過程),將箕鄭父、士榖、蒯得拖入刑場,明正典刑?!拔鍖y晉”的事件,就此被趙盾用雷霆手段嚴厲鎮(zhèn)壓,此后晉國的朝堂上,再也沒有了公開反對趙盾的身影。
消除了政治上的反對派后,趙盾于晉靈公三年(公元前618年)六月,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調(diào)整了晉國六卿的人事安排(原六卿中,先克被暗殺,箕鄭父、先都被誅殺,狐射姑、先蔑已經(jīng)流亡他國,僅剩趙盾一人),以舊貴族中碩果僅存、且行事謹慎低調(diào)、中規(guī)中矩的荀林父為中軍佐,作為新舊貴族和解的裝點門面象征;以心腹郤缺為上軍將,趙氏家臣臾駢為上軍佐,以舊貴族欒盾之子欒枝為下軍將(欒枝和荀林父一樣,都謹慎低調(diào),沒有參與刺殺先克之事,且一貫和以趙氏為首的少壯派走得很近,當初先克向晉襄公諫言要求重用少壯派時,欒枝積極參與并隨同上奏,因此得以被趙盾賞識重用)、以少壯派重要人物胥甲為下軍佐;趙盾自任中軍將兼執(zhí)政大夫。
晉靈公三年(公元前618年)的這一次朝堂卿士位置調(diào)整,是晉國歷史上第一次由卿大夫來主持的六卿人事安排(之前都是由國君親自主持并決定六卿人選),趙盾也在平定“五將亂晉”、“更定六卿人選”的過程中,牢牢地將晉國軍政大權(quán)握在手中,按照自己的意志展開征伐敵國、建功立業(yè)的執(zhí)政生涯。
秦國自從在崤之戰(zhàn)被晉國伏擊大敗之后,就和晉國結(jié)下了冤仇,成為勢不兩立的敵國,此后一直和晉國糾纏不休。早在晉襄公時期,秦國就先后和晉國發(fā)生了彭衙之戰(zhàn)、王官之戰(zhàn)。晉襄公去世后,秦國因為受晉國邀請,準備送在秦國為亞卿的晉國公子雍回國繼位,同時以此改善兩國關(guān)系,結(jié)果被改變主意的趙盾在令狐伏擊,又是大敗而歸。晉國的先蔑和士會也因為趙盾出爾反爾偷襲秦軍,主動放棄在晉國的官爵,隨公子雍流亡秦國。
在幾次三番被晉國偷襲侮辱的情況下,秦國再也不相信此后晉國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的交好請求,并堅決地加入了南方楚國主導的反晉陣營中,隔著大河(黃河)和晉國展開了長期對峙、攻伐的過程。
從晉靈公繼位開始,晉、秦兩國就隔著大河不斷展開戰(zhàn)爭,晉靈公二年(前619年)夏,秦康公伐晉,奪取了晉國的武城,以此報復(fù)令狐之戰(zhàn)被晉國偷襲的失敗。晉靈公四年(前617年)春,晉國為了報復(fù)秦國,出兵攻秦并奪取秦國少梁。同年夏,秦國再派兵攻晉,又奪取了晉國郩邑。在這來來回回的拉鋸戰(zhàn)中,以趙盾為首的晉國卿大夫們屢次率軍和秦軍作戰(zhàn),而趙盾的堂弟趙穿也逐漸在戰(zhàn)爭中暫露頭角,被趙盾重用,擔任了比較重要的職位。
晉靈公六年(公元前615年),秦康公以逃秦的晉國大夫士會為謀臣,策劃再次向晉國發(fā)起突襲,這一次秦國的目標是晉國的羈馬(山西永濟)。趙盾在得到秦國再次前來挑釁的消息后,親率三軍迎戰(zhàn),上軍佐臾駢、下軍佐胥甲作為副將隨同出征。趙穿此時已經(jīng)迎娶了晉襄公的女兒,成為公婿,并擔任國君晉靈公(也是趙穿的小舅子)的御甲戎首(衛(wèi)士首領(lǐng)),為了給堂弟創(chuàng)造建功立業(yè)的機會,趙盾在這一次出兵時特命趙穿為上軍司馬,隨上軍佐臾駢一同出征。
晉軍出征后,和秦軍隔著河曲(山西芮城西風陵渡)對峙,當時晉上軍佐臾駢看出了秦軍遠道而來、后勤供應(yīng)比較吃力的弱點,于是對趙盾建議說:“秦人遠來,必不能持久,我軍應(yīng)以深溝高壘與其對峙,不必對攻;秦人糧草不濟,對峙于其不利,必定要主動進攻以求決戰(zhàn),我軍堅守不出,秦人無計可施,只能在糧草用盡后等退兵;彼時我軍隨后尾追掩殺,定能擊敗秦軍!”趙盾覺得臾駢分析得很對,于是采納了他的計劃,堅守營壘,不和秦軍對戰(zhàn)。
秦軍和晉軍對峙很久,找不到機會交戰(zhàn),秦康公憂心不已,于是向士會問計。士會因為是從晉國流亡而來,對晉國內(nèi)部的情況了如指掌,于是建議秦康公說:“和我軍對峙而不交戰(zhàn)的計謀一定是趙盾的親信臾駢想出來的,想讓我軍隊因此疲敝而缺糧,再乘虛進攻。晉上軍司馬趙穿是趙盾的堂弟,又是晉國公婿,紈绔而傲慢,一直不服氣臾駢能擔任上軍佐。我軍不如派小股部隊去故意挑釁趙穿的私兵,趙穿驕傲恃勇,一定會中計,私自出兵來和我們作戰(zhàn),那時候我軍包圍攻擊趙穿,趙盾就不得不出兵和我軍交戰(zhàn)了!”秦康公大喜,認為士會說得對,于是按照他的計劃行事。
秦康公隨后派小股部隊對晉上軍實行騷擾挑釁,晉上軍佐臾駢遵守趙盾的命令,堅守營壘不出,以消耗秦軍士氣。但上軍司馬趙穿不屑于避戰(zhàn),果然私自領(lǐng)兵出營追逐秦軍誘敵部隊。秦軍馬上退卻,趙穿沒有追上,慍怒回營后大罵上軍軍士(也有對臾駢撒氣的意思):“敵軍來擾,我率兵出擊,你們?yōu)楹味紵o動于衷,不隨我出擊!”上軍將士回答:“元帥(指趙盾)下令要我們等待機會,不可輕易出動?!壁w穿驕橫地說:“我不管什么元帥謀略,你們不追,我自己追,一定要打敗秦軍給你們看看!”于是趙穿氣鼓鼓地集合手中的趙氏親兵,擅自出營,進攻秦軍大營。
當時趙盾正在大營和諸將議事,聽說趙穿擅自行動,只帶領(lǐng)私兵就出擊攻打秦軍,生怕趙穿被俘的趙盾心急如焚,于是將之前臾駢策劃的作戰(zhàn)部署放棄不用,立即命令三軍出動,提前向秦軍發(fā)動攻擊,以保住堂弟的安全。秦晉兩軍因此在河曲進行了大戰(zhàn),由于各自都沒有做好戰(zhàn)爭準備,所以交戰(zhàn)了一天也不分勝負,而趙穿擅自出營作戰(zhàn)也沒有被處罰。
因為實力差晉軍過大,為了保持軍隊不受損,當夜秦康公再次接受士會的計謀,派出使者向晉國下戰(zhàn)書,約定明日繼續(xù)作戰(zhàn),其實暗地里準備撤退。臾駢看出了秦國的計劃,建議趙盾假裝接受,然后偷偷在大河岸邊埋伏,一定能像令狐之戰(zhàn)一樣大獲全勝。此時又是趙穿跳出來唱反調(diào),說還沒有掩埋陣亡將士的遺體,這么做不人道,又說秦國公開請戰(zhàn)而我們晉國卻要偷襲,這樣做太陰險,不同意伏擊秦軍。下軍佐胥甲也贊同趙穿的意見,一起起哄。趙盾無法,只得取消了伏擊命令,而秦軍當晚就撤離河曲,返回國內(nèi)了。
河曲之戰(zhàn)不能全勝,究其原因,趙穿要負很大責任,胥甲也要治罪。但趙盾袒護堂弟,對追責的事情閉口不提,而是和諸卿研究怎么破解秦國時常來犯的問題。正卿不說話,其他卿士也不好追究,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晉靈公七年(前614年),趙盾和諸卿在諸浮聚會商議,商量是否迎回之前流亡的狐射姑、士會等人。起先荀林父建議迎回狐射姑(因為都是舊貴族出身),但趙盾的心腹郤缺堅決不同意,說狐氏是主動作亂才被趕出晉國,不能讓他們回來,而士會則是被迫流亡秦國,本來沒有罪過。同時士會又能忍受逆境,有羞愧之心,智謀足以利國,可以迎回來。所以,諸卿商議后決定接士會回晉國。
趙盾之后派晉大夫魏壽余用苦肉計,假裝背叛晉國,以魏地歸降秦國,秦國讓士會到魏地和魏壽余一起治理魏地,士會開始不肯,直到秦康公對著黃河發(fā)誓,絕不為難士會留在秦國的家眷后,士會這才安心來到魏地,然后被魏壽余直接接回晉國,重新成為晉國大夫。趙盾對士會的歸來極為高興,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情而為難他,繼續(xù)讓士會擔任晉國要職。從士會回歸晉國之事,可以看出趙盾有著寬廣的胸襟,愿意與不觸動他實際地位的各個派別的人合作,共創(chuàng)晉國霸業(yè)。士會回國后,他留在秦國的子孫改姓劉,這就是日后漢高帝劉邦的祖先。
晉襄公去世后,晉國內(nèi)部因為一系列權(quán)力斗爭而放松了對各諸侯國的控制,這讓南方的楚國感覺又有機會可以爭奪中原霸權(quán),于是從晉靈公二年(前619年)開始,楚國展開了對中原各國地攻伐,先后壓服鄭國、陳國,宋國,又和秦國結(jié)成聯(lián)盟,晉文公時代獲得的南方勢力范圍被楚國幾乎瓦解。
晉國執(zhí)政趙盾起先以大部分精力來對付秦國的騷擾,直至河曲之戰(zhàn)暫時擊退秦國后,晉國才回過神來,轉(zhuǎn)為向楚國攻擊。晉靈公八年(前613年),趙盾以“尊王攘夷”為旗號,先以晉大夫詹嘉駐守于瑕,遏制秦軍的東進,然后盡起三軍,直抵王畿內(nèi),給剛剛駕薨的周頃王主持公道(周頃王駕薨后,王室公卿為了爭奪權(quán)力,居然沒人給天下諸侯發(fā)訃告,告知天子薨逝的事),平定了王室內(nèi)亂,然后扶立太子班繼位,即周匡王。晉國以“尊王”為手段的復(fù)霸行動,初見成效。
晉靈公八年(前613年)八月,趙盾攜“平定王室之亂”的成就,在宋國新城召開盟會,再一次以“卿士”身份主盟,代表晉靈公與宋、陳、衛(wèi)、鄭、許、曹六國的國君結(jié)盟,晉國因此再次控制了中原諸侯,楚國則失去了鄭、陳、宋三國盟友,自晉襄公去世后所做的一切進軍中原努力,皆因趙盾的反擊而化為烏有。
晉靈公九年(前612年),趙盾派心腹郤缺率領(lǐng)上、下兩軍向最后一個附楚的諸侯國——蔡國進攻,并攻陷蔡國都城,蔡莊侯逃亡在外,派人向楚國求救。楚國此時是若敖氏執(zhí)掌國政,國君楚莊王依然在“三年不鳴”中,因此沒有出兵救蔡,蔡莊侯只能向晉國乞降,和郤缺簽訂“盟約”,回歸了晉國旗下。在趙盾的秉政之下,晉國終于恢復(fù)了文公、襄公時期的霸業(yè),壓制了秦國、楚國的囂張氣焰,晉國復(fù)霸最大的功臣,趙盾當之無愧。
但趙盾畢竟只是一個“卿”,而不是晉國的國君,始終有一位更高的主君壓過他一頭,這就是晉國國君、名義上的“諸侯長”——晉靈公。在晉靈公繼位之初,因為年幼而無知,所以并沒有對趙盾執(zhí)掌國政造成什么實際影響,趙盾在十多年里,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治理晉國、統(tǒng)帥三軍、壓制諸侯,為晉國霸業(yè)、同時也為趙氏的權(quán)威盡心盡力。但國君總有長大的一天,逐漸成長的晉靈公,已經(jīng)慢慢和執(zhí)政趙盾因權(quán)力分配而產(chǎn)生了矛盾,并因此不斷激化,最終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就在晉國壓服蔡國、擊碎楚國控制中原夢想的那一年,晉靈公九年(前612年)十五歲(虛歲)的晉靈公第一次以國君的身份參與諸侯會盟,召集宋昭公、衛(wèi)成公、蔡莊侯、陳靈公、鄭穆公、許昭公、曹文公在扈地結(jié)盟,重溫新城之盟的誓約。晉靈公的參與并主持會盟,使得趙盾從此失去了代國君主盟的資格。不過盟會還是被趙盾所控制,他策劃了諸侯聯(lián)軍討伐欺壓魯國、藐視霸主的齊國,以維護晉國的霸主地位。
但讓趙盾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率聯(lián)軍向齊國進軍途中,突然接到了國君要求晉軍撤退的消息,莫名其妙的趙盾以為是秦國趁機來攻,于是遵循晉靈公的命令撤軍回國,可詢問之后才知道,原來是齊國得知晉國要打自己的消息后,趕緊派人給晉靈公送去了大量財帛禮物作為賄賂,請晉靈公下令召回趙盾,這才使得晉國沒有獲勝就撤軍而歸。趙盾哭笑不得,又不能和國君去爭辯,只得尷尬地吞下這個暗虧。
從此之后,諸侯們都知道了霸道的趙盾還有這么一個軟肋可以拿捏,賄賂晉君比討好晉國執(zhí)政的效果要好多了,于是都學著齊國的例子去捧晉靈公的臭腳,晉靈公也來者不拒,收了好處就安排趙盾照辦,這讓趙盾屢次下不來臺,晉國的霸業(yè)也因此不穩(wěn),諸侯們幾乎拿晉國君臣當笑料來看。
趙盾知道這樣下去絕不是長久之計,于是開始有意識的拒絕國君的瞎指揮,而晉靈公年輕氣盛,也看不慣這個權(quán)勢赫赫的老臣在面前聒噪不休,故意和趙盾對著來,晉國君臣的嫌隙因此也越來越深。
晉靈公十一年(前610年),宋國內(nèi)亂,宋人弒宋昭公,立宋文公。這使得盡力維護晉國霸權(quán)的趙盾看到了就此控制宋國的機會,于是準備聯(lián)合衛(wèi)、陳、鄭三國聯(lián)合出兵討宋。晉靈公起初不同意出兵,趙盾據(jù)理力爭,最終才使得晉靈公勉強同意伐宋。不過晉靈公又耍了個心眼,不讓趙盾率軍出征,而是以中軍佐荀林父為統(tǒng)帥,領(lǐng)著聯(lián)軍去攻宋。
宋文公得知晉國出兵來攻后,立即效法當年齊國的做法,以金帛財物賄賂晉靈公,請求其退兵。晉靈公收到財帛后樂不可支,便以“宋人更立國君屬內(nèi)政、不便干涉”的理由,命荀林父半途撤軍,晉國的信譽和霸業(yè),又一次被自己的國君所削弱。
伐宋半途而廢后,晉靈公在扈地與各諸侯國君再次會盟,因為懷疑鄭穆公有私下投靠楚國的行為,所以年輕的晉靈公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拒不接見鄭穆公,這讓丟了面子的鄭穆公羞惱不已,立即讓鄭國執(zhí)政子家私下去見晉國執(zhí)政趙盾,傳達自己的意見:“鄭多次朝晉,對晉恭敬有加;雖與楚確實有來往,那也是形勢所迫。何況這次鄭還把親附楚的陳、蔡兩國也拉來朝晉,(鄭國)實在對得起晉了。如果晉君蠻橫緊逼,不講道理,那么鄭也只好鋌而走險(投靠楚國)!”
趙盾本來對晉靈公的胡鬧搗亂做法就不以為然,而且國君有過多次敲詐索賄諸侯的劣跡,這一次如此對待鄭國,恐怕是故技重施。于是好言勸慰子家,并在沒有和晉靈公商議的前提下,以晉國執(zhí)政的身份,和鄭國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讓鄭穆公放心地從扈地返回,而不要擔心會被晉國加罪乃至討伐。
晉靈公原本想在鄭國身上展示一下霸主的權(quán)威(再趁機勒索一番),沒想到鄭國直接拋開自己去找執(zhí)政趙盾,并達成了和議。自覺被掃了顏面的晉靈公大怒,回國后就馬上發(fā)動反擊,對趙盾的派系動手,以報復(fù)趙氏對自己的冒犯。
晉靈公十一年(前610年),晉靈公以“河曲之戰(zhàn)作戰(zhàn)不利”的理由,將趙盾的堂弟、自己的姐夫趙穿發(fā)配到鄭國去做人質(zhì),用這樣的方法對趙盾實施報復(fù)。趙盾一是對趙穿當年的擅自行動也有埋怨,二來想知道國君是否會繼續(xù)針對自己,所以暫時沒有做出應(yīng)對。
晉靈公在對外交往方面已經(jīng)屢次打臉晉國霸業(yè)了,在國內(nèi)他也暴虐無道,視國人如犬彘,肆意侮辱甚至加害。晉靈公經(jīng)常在宮中的高臺上用彈弓裝著泥丸隨意射宮外的行人,把百姓們打得狼狽逃竄、驚恐躲避,晉靈公見狀則哈哈大笑,更加以此為樂。
某一次,晉靈公想吃熊掌,宮中的宰夫(廚師)做熊掌時沒有做熟,晉靈公因此大怒,將宰夫殺死,然后命人用籮筐裝著抬出去,此時恰好趙盾和士會從朝堂議事出來,遇見了詢問,才知道國君無故亂殺人。于是趙盾和士會商議著去求見晉靈公,當面勸諫。士會說:“大夫是正卿,如果諫而不納,以后將沒人可以繼續(xù)了,還是讓我先來吧?!庇谑鞘繒冗M宮求見。入宮后,士會先后三次向晉靈公行禮,晉靈公都當做沒看見,直到士會再次到臺階下行禮,晉靈公才不耐煩地說:“大夫不要說了,寡人知道自己做錯了,寡人以后改就是了?!笔繒撊ッ弊?,跪拜下來,誠懇地說:“人誰無過,有過則改,善莫大焉?!对娊?jīng)》有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君上若能有終,是社稷之福?!对娊?jīng)》還有云: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君上您能夠補過,我們晉國的社稷將可以長久保存、不會廢棄了!”
對于士會的諫言,晉靈公當面勉強接受,但轉(zhuǎn)眼就忘記,依舊不改。同時,晉靈公成年后還改變了祖父文公、父親襄公的輕徭薄役、以厚民生做法,多次加征賦稅,從民間乃至各卿族私產(chǎn)中征收重賦,用以修建宮室、飲宴享樂。用泥丸打人、殺做飯不熟的廚師,這還只是國君失德,可是隨意加征賦稅用以享樂,這就是要動搖文公、襄公時代晉國之所以稱霸的基礎(chǔ)——“被廬法”了!趙盾忍無可忍,在晉靈公多次加賦后,直接進宮強諫,對晉靈公苦口婆心地勸諫,請他效法先君文公、襄公,以勤政愛民、從善養(yǎng)德為治國之道。
對于趙盾的進諫,晉靈公充耳不聞,并且還產(chǎn)生了嚴重的逆反心理:你教我這么做,我偏不這么做。而且晉靈公因為趙盾長期以來執(zhí)掌國政、大權(quán)在握,還生出趙盾有廢立之心的懷疑,為了消除威脅,晉靈公逐漸對這個輔佐自己十多年的老臣起了殺心。
晉靈公十三年(前608年),晉靈公再次追究“河曲之戰(zhàn)”的責任,將趙氏最得力的朝堂支持者——下軍佐胥甲追罪,然后趕到衛(wèi)國去做人質(zhì);讓趙盾的謀士親臣、上軍佐臾駢退休,以年輕不諳事的先觳(先軫之孫)繼任上軍佐。這樣,趙盾在朝堂上的實力就受到了削弱,緊握的軍政大權(quán)也開始松動。不過為了不至于使削弱趙氏的動作太明顯,晉靈公同意了趙盾將趙穿從鄭國接回來的請求,并繼續(xù)擔任御甲戎首。而這個愚蠢的決定,將來會讓晉靈公后悔不已、死不瞑目。
晉靈公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對于專權(quán)的趙盾厭煩之心越來越不能忍受,在逐出胥甲、逼退臾駢后,就想早日從趙氏手中奪回治國權(quán)力。但趙盾行事穩(wěn)重,又在維護晉國霸業(yè)方面確實有功,朝堂上的支持者很多,晉靈公想要公開處置趙盾困難很大。因此,晉靈公想要以暗殺的方式來除掉趙盾。
于是,晉靈公十四年(前607年)七月,晉靈公挑選了御甲力士鉏麑為殺手,讓他去暗殺趙盾,準備把趙盾擊殺在私宅中。鉏麑受命后,于某一天凌晨潛入趙盾家中,準備伺機行刺。當時天色微明,但趙盾已經(jīng)早早起床,穿著整齊的朝服預(yù)備上朝,因為時間還沒到,所以靠著床榻在閉目休息,同時嘴里還在念念叨叨地背著勸諫國君的進言。鉏麑看見這個場景后,心中羞愧無比,默默地退出房舍,嘆息說:“事君事國恭敬如此,真忠義之臣!刺忠臣則為不義;違君命則為不信。不信不義,何以立于天地之間?”于是,鉏麑對著趙盾的居所大門大喊:“大夫要小心,將會有人對你不利啊!”隨后對著園內(nèi)的槐樹撞過去,自盡而亡。趙盾被驚醒后急忙出門查看,看到了鉏麑的尸體和他的刺客打扮后,知道他是不忍殺害自己而自殺,也是嘆息不已,但從此加強了起居防備,以防再有人暗殺。
行刺失敗后,晉靈公極不甘心,又想出個辦法:他讓宮中準備了趙盾的朝服穿在稻草人身上,在草人肚子里面放豬牛肉,讓圈養(yǎng)的猛犬去撕咬草人吃肉,經(jīng)過一陣子演習后,晉靈公十四年(前607年)九月,晉靈公事先安排了甲士及猛犬在宮內(nèi),然后邀請趙盾進宮飲宴,準備趁機將趙盾殺害。
趙盾應(yīng)邀入宮后,和晉靈公一起飲酒,期間還多次勸諫國君,沒有提防宮中已經(jīng)布下埋伏。晉靈公心里厭煩得很,即將發(fā)動甲士動手。這時候,趙盾的車右(駕駛員兼保鏢)提彌明看出了端倪,急忙從堂下走上來,對著趙盾說:“臣侍君宴,超過三爵就是失禮,請您辭席?!闭f完扶著趙盾就往外走。趙盾也有些反應(yīng)過來,立即隨著提彌明往外跑。
事出突然,晉靈公安排的甲士還沒來得及集合,而趙盾已經(jīng)快要跑出宮門,于是晉靈公立即放出猛犬去咬趙盾,想要把趙盾撲倒。提彌明奮力護住趙盾,幾拳就把猛犬打死,提起死犬向晉靈公拋去,怒喝:“棄賢人而用惡犬,雖猛何為!”
這個時候?qū)m內(nèi)甲士已經(jīng)集合,于是晉靈公命令他們向趙盾和提彌明揮戈,提彌明孤身抵擋住甲士,讓趙盾跑出了宮門,自己則用大門上的門閂反擊,讓甲士們一時間沖不出來。在甲士們的輪番攻擊下,提彌明因寡不敵眾,最終壯烈戰(zhàn)死。
提彌明戰(zhàn)死后,甲士們追出宮門,沿著街道追擊趙盾,眼看就要追上的時候,甲士中突然有一人倒轉(zhuǎn)戈首,憑借著街道的狹窄護住去路,和其他甲士交戰(zhàn),以掩護趙盾逃離。趙盾大惑不解,大聲詢問這個人為何幫助自己。這個甲士一邊揮戈抵擋,一邊回復(fù)說:“我就是當年翳桑的那個餓人!”
原來,幾年前趙盾在首陽山(山西永濟)打獵,半路上遇見了一個人倒在路上,看起來面黃肌瘦、又餓又病。趙盾于是下馬問他叫什么,為什么倒在這里。這人回答說自己叫靈輒,是絳都的一個小吏,準備回家看望母親,半路生病又斷糧,三天沒有吃東西,因此才餓暈在路上。趙盾憐憫他,于是吩咐家臣拿食物給靈輒,靈輒把食物分出一半,自己只吃另一半。趙盾不解,問他為何如此,靈輒說:“我在絳都三年,不知道老家的母親還在不在,如今我離家很近了,想要把這些食物帶給她?!壁w盾大為感動,命令家臣多多準備上好的食物,讓靈輒帶回家去進獻給母親。靈輒千恩萬謝后,才帶著食物和趙盾分開,返回家中。不過此后趙盾就忘記了這回事,也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幫助過的小吏靈輒的相貌了。
趙盾不知道的是,靈輒從家鄉(xiāng)返回絳都后,經(jīng)過幾年的小吏生涯,最后進入了晉靈公的御甲隊伍,成為了公室甲士中的一員。這一次他認出了當年救助過自己的貴人趙盾,于是在緊要關(guān)頭倒戈相助,為趙盾抵擋住了伏擊,終于堅持到趙氏家臣們的到來,從公室甲士戈下保住了恩人的性命。
在幫助趙盾脫險后,靈輒拒絕了趙盾對自己居所(以便報恩)的詢問,離開絳都逃亡他地。而趙盾也因為國君已經(jīng)公開和自己撕破了臉,以兵戈相見,估計今后是不死不休,為了避免和國君火并,趙盾只得帶著若干家臣離開絳都,準備逃亡到國外去(史書和歷代史學家對此事有不同見解,這里就不再一一分析了,至于趙盾流亡前有沒有做好一些“安排”,本文不加評論)。
晉靈公雖然殺趙盾沒有成功,但總算把這個討厭的權(quán)臣給趕出朝堂了,按照之前的例子,晉國的卿士被趕出國后,他的封邑和私產(chǎn)都要充公,可以轉(zhuǎn)封,也可以沒收入公室。晉靈公就想打著“征討不臣”的名義,把趙氏的財產(chǎn)全部沒收,這樣又可以大撈一筆。
這個時候,晉國的公婿、晉靈公的姐夫、趙盾的堂弟、晉國御甲戎首趙穿在第一時間內(nèi)就跑到宮內(nèi)覲見晉靈公,并向晉靈公表示自己因為“河曲之戰(zhàn)”被驅(qū)逐出國,都是堂兄趙盾的故意打擊,自己早就看不慣在族內(nèi)作威作福的趙盾了;而結(jié)束在鄭國的人質(zhì)生涯、得以返回國內(nèi),卻是國君賞識一力促成,所以自己對國君的感激之情那是發(fā)自肺腑?,F(xiàn)在趙盾這個不安定因素被驅(qū)離晉國,國君對趙氏如何處置自己毫無意見,只求保住原本屬于我趙穿的那一份封邑就可以了,將來自己絕對對國君忠心無二,隨國君再建霸業(yè)。
晉靈公得到趙穿如此忠心的表白,心中得意洋洋,于是對趙穿信任有加,還安排他繼續(xù)擔任御甲戎首,負責保衛(wèi)自己。趙穿當然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就任王宮護衛(wèi)首領(lǐng),并向晉靈公表示要追捕趙盾歸案(趙盾此時雖然在流亡路上,但還沒有走出晉國的疆域),晉靈公更加高興,認為姐夫確實是自己的心腹之臣,可以重用。
不過晉靈公的得意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晉靈公十四年(前607年)九月二十六,在趙穿的侍衛(wèi)下,晉靈公前往公室花苑——桃園內(nèi)游玩,正當他興致勃勃地欣賞園內(nèi)的各種花卉魚鳥時,作為御甲戎首的趙穿突然發(fā)難,指揮甲士們將晉靈公當場殺死在桃園內(nèi),結(jié)束了這個暴虐、昏聵之君的性命,晉靈公被弒時,時年不到二十歲。
趙穿弒殺晉靈公后,立即派出使者,前往趙盾避難處接趙盾返回絳都。趙盾回到絳都后,繼續(xù)擔任中軍將兼執(zhí)政大夫,和被晉靈公驅(qū)逐前沒有任何變化。復(fù)位后,趙盾馬上派趙穿到王都雒邑迎在王都擔任卿士的文公幼子、襄公之弟、靈公叔父公子黑臀回國繼承君位。晉靈公十四年(前607年)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在朝拜了位于曲沃的晉武公廟后正式即位,成為晉國第二十五代國君——晉成公。
晉成公即位后,晉國需要修史記錄此事,晉太史(史官)董狐在記錄時,直接寫上了“趙盾弒其君”這五個字。趙盾得知后十分無奈,召董狐前來,對他解釋說不是我要殺國君,而是國君要殺我,這事國人都知道。何況國君被弒時,我都快逃出國了,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就算殺國君的是我趙家人,但你老人家可以寫“趙穿弒其君”我都沒意見,你憑什么把這個黑鍋安到我頭上?
董狐正襟危坐,對于趙盾的解釋并不贊同,他反駁說:“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就是說您是國家執(zhí)政,即使因為國君的追殺而逃亡,但還沒出國境外,和國君的君臣名份就還在;國君遇弒后,您回到朝堂,就當以臣子的身份討伐弒君亂臣;如果沒有討伐弒君的亂臣,那你就和他們是一伙的,你的地位官爵最高,弒君的罪名就要由你承擔。
趙盾聽完董狐的反駁后,瞠目結(jié)舌,無法應(yīng)答,握拳跪立再三,還是無奈地放棄追問此事,就讓“趙盾弒其君”五個字留在史書中,也算自己給晉國上下的一個交待吧。
趙盾不再糾結(jié)史書記載,但是新君晉成公還是要為他“平反”,他在繼位后就立即給趙盾正名,下令旨說弒殺先君靈公的是趙穿,而不是為國家立下赫赫功勞的執(zhí)政大夫趙盾,正卿確實是毫不知情。另外趙穿雖然有弒君大罪,但一來他是正卿的族人、還立有戰(zhàn)功,二來又親自到王都迎接自己繼位,所以論功免死,姑且降職以戴罪立功。
就這樣,晉靈公十四年(前607年)的這場弒君行動,在趙盾和晉成公的相互“配合”下,就此草草揭過了,晉國依舊是諸侯霸主,趙盾也繼續(xù)擔任晉國中軍將兼執(zhí)政大夫,晉成公撿了個便宜,從侄子手中承襲了君位;就連弒君的首犯趙穿,也被趙盾明降暗升、胙土命氏,以晉成公的名義把他賜封到邯鄲,建立了趙氏別支——邯鄲氏,趙穿也是邯鄲氏的始祖,其后代世襲邯鄲大夫,邯鄲氏在之后的一百年里,是六卿之外,晉國最為重要的氏族力量。
晉國在經(jīng)過了這一場風波后,霸業(yè)不墜,在趙盾的實際治理下,繼續(xù)參與接下來的諸侯爭霸,威風猶勝文公、襄公當年。只有“趙盾弒其君”這五個字,在董狐剛正不阿、不畏強權(quán)的直筆下,終于得以留在史書中,并傳到了后世,讓現(xiàn)在的我們得以了解這兩千多年前的風云變幻、和伴隨著血腥殺戮的權(quán)力斗爭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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