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是與林黛玉比肩的《紅樓夢》女主角,說到這個大家都會想到什么呢
“留得殘荷聽雨聲”是林黛玉的一生寫照,她的結(jié)局就像李商隱在寫這句詩時的處境一樣,被迫離開賈府,“折足雁”一般流落天涯,前途未卜。
從賈寶玉的“蓼汀花溆”被賈元春改為“花溆”,就注定賈家不再給林黛玉立足之地,像晴雯一樣最終離開賈家的結(jié)局。
從荷塘經(jīng)過花溆就是蘅蕪苑。仍舊之前瀟湘館、秋爽齋一樣,此番賈母帶著劉姥姥一定要進去看看薛寶釵的“人生”。
(第四十回)賈母因見岸上的清廈曠朗,便問“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眾人道:“是?!辟Z母忙命攏岸,順著云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jié)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shù)枝菊花,并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
就像王夫人不去林黛玉的瀟湘館,不知道窗紗舊了代表疏離。賈母同樣沒去過薛寶釵的蘅蕪苑,也不知道寶釵的室內(nèi)陳設(shè)。曹雪芹通過這樣兩個細節(jié)對照。將王夫人和賈母的立場寫了出來。也使得很多認為不存在金玉良姻和寶黛姻緣之爭的讀書人知道,有些細節(jié)不能忽視不見。
蘅蕪苑外在和內(nèi)在完全不同。從外面看“清廈曠朗”,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jié)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這是薛寶釵給人的完美表現(xiàn)。
薛寶釵一來賈府,容貌不比黛玉、三春差,性格卻“穩(wěn)重平和,隨時就分”,賈府上下都覺得她可愛,愿意接近,就是蘅蕪苑給人的整體印象。
但是進到室內(nèi)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寡淡無味”?!把┒础币话愕姆块g,是“任是無情也動人”不解風情的體現(xiàn)。薛寶釵帶著任務(wù)來賈家,她的一切外在表現(xiàn),都是配合金玉良姻。
室內(nèi)“一色玩器全無”,隱喻薛寶釵摒棄情趣。就像后文碧月羨慕怡紅院熱鬧,感嘆稻香村毫無生氣。李紈是寡婦,當然要如此,可薛寶釵也如此荒涼青春就很不吉利。
一瓶、數(shù)枝菊花、兩部書、妝奩茶具生活用品、青紗帳幔、樸素被褥……薛寶釵的“雪洞”房間,真正讓人無語。即便是寡婦李紈的房間,也要比她的好。
對于薛寶釵的房間陳設(shè),一直以來有兩個觀點很有意思。
一,薛寶釵故意如此陳設(shè),本想表現(xiàn)簡樸,不想弄巧成拙。
二,薛寶釵是極簡主義奉行者,不喜歡富麗繁復。
其實都不對。薛寶釵之所以將房間如此布置。是她內(nèi)心荒涼的體現(xiàn)。
圖謀金玉良姻并非寶釵本意。她一介大家閨秀淪落到上門乞求姻緣,被人詬病的境地,從賈寶玉被打后薛蟠說她看中賈寶玉,寶釵為此哭了一夜,就知道她的委屈。雪洞一般的房間表現(xiàn)出薛寶釵荒涼的余生。
關(guān)于薛寶釵的“成熟”,按照之前的觀點:釵黛合一,林黛玉的人生終結(jié)在十七八歲,薛寶釵的人生起始于十七八歲。
黛死釵嫁不久,賈寶玉離家出走,寶釵迎來“守活寡”般的“生妻”人生,要比守寡還要殘酷,所以“雪洞”是她最后人生荒涼的寫照。
當初賈政對蘅蕪苑的認識與賈母這次完全不同。賈母看到的是“先可愛,后寡淡”。賈政卻是“先無味,后有趣”。兩者反而是一以貫之。
“無味”代表賈政對薛家的定位,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有趣”代表薛寶釵成為兒媳婦后,表現(xiàn)出的德行讓賈政刮目相看。
“可愛”代表薛寶釵的人品、性格和綜合能力出眾。
“寡淡”代表賈寶玉出走后,薛寶釵余生的荒涼。
(第四十回)賈母嘆道:“這孩子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shè),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論,也沒想到,你們的東西自然在家里沒帶了來?!闭f著,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又嗔著鳳姐兒:“不送些玩器來與你妹妹,這樣小器?!蓖醴蛉锁P姐兒等都笑回說:“他自己不要的。我們原送了來,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媽也笑說:“他在家里也不大弄這些東西的。”
賈母對薛寶釵的房間布置很詫異。但作為主人自然要自我檢討。賈母認為薛寶釵如此是賈家“怠慢”了客人。所以“嗔著”王熙鳳說“小器”!
但是,王熙鳳和薛姨媽反而沾沾自喜的說薛寶釵自己不要,在家里時也不大弄這些東西時,賈母的態(tài)度就變了。薛寶釵的老實,轉(zhuǎn)而變成了莫大的諷刺。
(第四十回)賈母搖頭道:“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像;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里這樣素凈,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fā)該住馬圈去了。你們聽那些書上戲上說的小姐們的繡房,精致的還了得呢。他們姊妹們雖不敢比那些小姐們,也不要很離了格兒。有現(xiàn)成的東西,為什么不擺?若很愛素凈,少幾樣倒使得。”
薛寶釵客居在賈家,借住的是賈家分給她的房子。要講究入鄉(xiāng)隨俗。賈家是國公府邸,自有賈家的規(guī)矩、品味和要求需要遵守和維護。
所以,哪怕賈家窮了,該有的檔次并不能降低。這也是大多數(shù)世襲的爵位之家很窮的原因。沒有了實權(quán),光靠俸祿都會入不敷出。林黛玉之所以“一無所有”,也就源于林家侯爵早都虛有其表。不提。
薛寶釵住在賈家卻仍舊像在家一樣“任性”,不尊重賈家的規(guī)矩,是薛家教育缺失的表現(xiàn)。賈母當然會不滿意。
像這次賈母帶著“外人”劉姥姥來串門,一看這樣的屋子,身為主人尷尬不尷尬?如果不是劉姥姥換成南安太妃,就是“大失禮”!
薛寶釵的室內(nèi)陳設(shè),比較林黛玉的瀟湘館和賈探春的秋爽齋,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體現(xiàn)的正是薛寶釵和薛家的短板。
薛寶釵從容貌、性格、學識都不比林黛玉和三春差,為什么金玉良姻被賈母反對,嫌棄她出身不如林黛玉呢?答案就在于此。
如果薛寶釵出身好,不是商賈之家,就絕不可能“固執(zhí)”地犯下這個錯誤。世家自有規(guī)矩數(shù)代傳承不會讓子弟失禮。林黛玉來賈府一步也不敢行錯,時刻觀察賈家人的行動規(guī)矩,入鄉(xiāng)隨俗,就在于林家的家教要求她如此。
而薛家商賈往往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就會造成“捉襟見肘”的露怯行為。從房間布置這一項就看出薛寶釵的不全面。她要真嫁給賈寶玉,對賈家長久的影響是致命的。一如王夫人和王熙鳳。
(第四十回)賈母道:“……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沒有這些閑心了。他們姊妹們也還學著收拾得好,只怕俗氣,有好東西也擺壞了。我看他們還不俗。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凈。我的體己兩件,收到如今,沒給寶玉看見過,若經(jīng)了他的眼,也沒了?!闭f著叫過鴛鴦來,親吩咐道:“你把那石頭盆景兒和那架紗桌屏,還有個墨煙凍石鼎,這三樣擺在這案上就夠了。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
三春和林黛玉都是賈母親自調(diào)教的人,代表了史家和賈家的家教和門風。能被賈母說一句“不俗”,可見是極好的。反過來也就是說薛寶釵的房間陳設(shè)極俗,不入流。這個差評可謂是啪啪地打了薛姨媽、薛寶釵和王夫人的臉。
劉姥姥老于世故,她在瀟湘館滔滔不絕,在秋爽齋振振有詞,如今到了蘅蕪苑,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也透露出“不好”的意味。而薛寶釵更是在劉姥姥來后一言不發(fā),更是別有意味。
薛寶釵的房間,代表的是她謀求金玉良姻的無奈心境,也預示賈寶玉離家出走后,她“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的凄涼孤寂余生。不提。
這里賈母發(fā)了一通看法后,終究離開了蘅蕪苑。薛寶釵也是吐出一口氣。沒想到竟然在房間陳設(shè)上“馬失前蹄”,卻也無可奈何。但她對劉姥姥的看法已經(jīng)有了很深不同。后文將表現(xiàn)出來,為她與妙玉、林黛玉結(jié)成的“反劉聯(lián)盟”鋪墊了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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