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儒家經(jīng)典著作，由戰(zhàn)國中期孟子和他的弟子萬章、公孫丑等人所著，與《大學(xué)》《中庸》《論語》合稱“四書”，也是四書中篇幅最長，部頭最終的一本，直到清末時(shí)期都是科舉必考內(nèi)容?！睹献印饭财咂?，記錄了孟子與其他各家思想的爭辯、對弟子的言傳身教、游說諸侯等內(nèi)容，其學(xué)說處罰點(diǎn)為性善論，護(hù)長德治。

孟子·公孫丑章句下·第二節(jié)(2)

【原文】

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痹唬骸皭?!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于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抖Y》曰：‘父召，無諾2;君命召，不俟駕3?！虒⒊?，聞王命而遂不果4，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5?！?/p>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6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dá)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于伊尹，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丑7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8

【譯文】

景丑說：“在家父子，出門君臣，這是人際間最重大的倫常。父子之間以德惠為主，君臣之間以恭敬為主。我只看見王對您很尊敬，卻沒見到您拿什么去敬王?！泵献诱f：“哎，這是什么話呀!齊國人中，沒有一個(gè)跟王講求仁義的，他們難道以為仁義不好嗎?〔不是的?！乘麄冃睦锊贿^是想著‘這人哪值得和他談仁義呢’罷了。那么，對王不敬，沒有比這更厲害的。我呢，若非堯舜之道，不敢拿來在王面前陳述。所以說，齊國人中間沒有誰比我更崇敬王的。”

景丑說：“不，我說的不是這個(gè)。《禮經(jīng)》上說，父親召喚，‘唯’一聲就起身，不說‘諾’;君主召喚，不等車馬駕好就先走。你卻本來準(zhǔn)備朝見王，一聽到王召見你，反而不去了。這該是和《禮經(jīng)》所說有點(diǎn)不相合吧?”

孟子說：“難道是說的這個(gè)嗎?曾子說過：‘晉國和楚國的財(cái)富，我們是趕不上的。但他憑他的財(cái)富，我憑我的仁;他憑他的爵位，我憑我的義，我有什么遺憾呢?’難道不義的話曾子能說嗎?這或許是個(gè)真理。天下公認(rèn)尊貴的東西有三樣：爵位是一個(gè)，年齡是一個(gè)，道德是一個(gè)。在朝堂上，沒什么比得上爵位;在鄉(xiāng)黨中，沒什么比得上年齡;至于輔助君主統(tǒng)治百姓自然是沒什么比得上道德。他憑什么拿他擁有的一種來侮慢我所擁有的兩種呢?所以大有作為的君主必定有他不能召見的臣子;如有什么要商量，就到臣那兒去。這君主要崇尚道德，追求真理，如果他不這樣做，〔臣子〕便不足以和他一道有所作為。因此，商湯對于伊尹，先向他學(xué)習(xí)，然后以他為臣，所以不費(fèi)大力氣便一統(tǒng)天下;桓公對于管仲，也是先向他學(xué)習(xí)，然后以他為臣，所以不費(fèi)大力氣而稱霸諸侯。當(dāng)今天下各大國土地大小相當(dāng)，行為作風(fēng)也差不多，沒有誰能夠超過別人許多，這沒有其他原因，就因?yàn)檫@些國家的君主喜歡用聽他說教的人為臣，而不喜歡以能教導(dǎo)他的人為臣。商湯對于伊尹，桓公對于管仲，就不敢召見。管仲尚且不可以召見，何況不屑于做管仲的我呢?”

【注釋】

(1)惡：音wū，嘆詞。

(2)父召，無諾：應(yīng)答時(shí)一般用“諾”，十分恭敬則用“唯”。

(3)君命召，不俟駕：這是當(dāng)時(shí)大家都遵守的禮節(jié);俟，音sì，等待。

(4)不果：事情不合于預(yù)期的叫作“不果”。

(5)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逢彬按，這句趙岐說得明明白白：“事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乎?”但翟灝《孟子考異》認(rèn)為：“‘宜與’之‘與’音‘歟’?！藲e’即‘可乎’之謂?！边@當(dāng)然不對。先秦漢語要用“宜”來表示“可乎”或類似意思，從不用句末語氣助詞“與(歟)”。常用的是“乎”，也不會(huì)直接說“宜乎”，而是表示贊成常用“不亦宜乎”，表不贊同的則少見。與“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類似的句子當(dāng)時(shí)比比皆是，如：“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孟子·梁惠王上》)“宜”都是“應(yīng)當(dāng)”義。焦循解釋趙岐所說“事宜”為類似今語“未盡事宜”之“事宜”，以及王引之解釋“宜”為“大約”“大概”，亦誤。詳見楊逢彬《孟子新注新譯》。

(6)慊：音qiàn，憾，恨，不滿足;這里是以為少的意思。

(7)丑：相同。

(8)好臣其所教：好，音hào，喜好;臣，以……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