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封妃是在第十六回,作者花了大量的筆墨來寫元春省親時的繁華。說到這個大家都會想到什么呢
賈府上下經(jīng)過一整天的焦急等待,終于在元宵節(jié)當晚華燈璀璨之中迎來了離家?guī)啄甑呐畠嘿Z元春。盡管元春在正月十五省親,預示皇帝不懷好意。晚上明月高升之時回家,代表賈府已經(jīng)盡在皇帝掌控,日后敗亡不可避免。但是賈家在當時全然不知道,賈元春也沉浸在她貴妃省親的人生高光時刻。
有人將元春省親定義為賈家的回光返照,君箋雅侃紅樓不敢茍同。元春省親根本就不是賈家之光,反而是一劑致命毒藥,說飲鴆止渴更加恰當!
不管如何,賈元春終于回來了。為了賈家傾盡家財為她準備的一場“豪宴”。賈家也暢想著省親過后,他們將會像楊貴妃家一樣,出一兩個楊國忠,再赫赫揚揚起來。
(第十八回)賈赦領(lǐng)合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賈母領(lǐng)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半日靜悄悄的。忽見一對紅衣太監(jiān)騎馬緩緩地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方聞得隱隱細樂之聲。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鳳金黃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jiān)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后面方是八個太監(jiān)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早飛跑過幾個太監(jiān)來,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那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zhí)拂太監(jiān)跪請下輿更衣。
皇家的氣派,貴妃的鸞儀,再也沒有《紅樓夢》這般詳細。賈家深受皇恩,像賈母等經(jīng)歷過接駕皇帝的盛事,也不可能平常心對待,其他沒有經(jīng)歷過的,必然更能感受皇家威儀。
可這樣的賈家,偏偏對皇權(quán)并不那么畏懼,只有賈母一人經(jīng)常誠惶誠恐,不得不說他們自驕者自大!焦大就這么來的!而像賈珍等人,沒經(jīng)過賈母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大驚大險千奇百怪的事”,也就完全沒有敬畏之心,又豈能不惹禍!
妙在賈元春一回賈府,就去了一處準備好的名為“體仁沐德”的院落,去更衣休息。
“體仁沐德”四個字,本是君臣相宜,表現(xiàn)皇帝仁德,臣子永沐皇恩恭順忠靖,可放在皇帝與賈家這對各懷鬼胎的君臣身上無疑是諷刺。體仁沐德更是天大的笑話。
賈元春選擇一進賈府就更衣休息,主要是她需要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她從下午一點半一直到接近夜里八點,一直是密集的活動,沒時間休息和方便。大明宮領(lǐng)宴更是不能過度吃喝,一回賈家她需要簡單休整??赡苌蠋攀侨酥仨?。體仁沐德是洗漱之處,倒不是真要更衣。省親是皇家活動,元春需要全套貴妃吉服完成典禮。
元春更衣完畢,開始游覽大觀園。賈家花費巨資建造大觀園,省親別墅是元春的私人園林。她雖不能住在其中,游覽一趟也就罷了。而這一走就又出了問題。
(第十八回)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燈,明現(xiàn)著“蓼汀花溆”四字……賈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記住元春這一處修改?!稗ね』ㄤ印逼鋵嵤莾蓚€意思?!稗ね 睘樗吷持?,一般為大雁棲息地,出自唐代詩人羅業(yè)的《雁》詩?!盎ㄐ酢睘楹商?,出自唐代詩人崔輔國的《采蓮》。
前文在解讀“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回稍有涉獵,賈寶玉作“蓼汀花溆”,其實是作者隱喻賈家給林黛玉這只可憐(蓮、芙蓉)“孤雁”,提供落腳棲息地。也暗示賈寶玉想要與林黛玉長相守。
可賈元春卻認為留下《采蓮》的“花溆”就可以,要去掉“蓼汀”不讓大雁棲息。分明預示她不認同不接納林黛玉,賈府事后會不留黛玉不說,還可能要犧牲她“采蓮”!這是賈元春對寶黛姻緣的第一個表態(tài)。
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她漠不關(guān)心或者看不到,卻在這等小事上用心,賈元春的格局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更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還在后邊。元春游覽過后,在正殿接受賈赦、賈政等朝見。此雖為父女更是君臣,行的是國禮!隨后再次更衣,去到賈母正室,才是行家禮。元春終于褪去了貴妃的儀容,換為榮國府大小姐。
(第十八回)茶已三獻,賈妃降座,樂止。退入側(cè)殿更衣,方備省親車駕出園。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方彼此上前廝見,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三個人滿心里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只管嗚咽對淚。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圍繞,垂淚無言。半日,賈妃方忍悲強笑,安慰賈母、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覺又哽咽起來。
元春省親至此,兩次“哽咽”悲悲切切。按說她離家?guī)啄?,孤身在后宮不免受苦,心酸也屬正常。然而此后元春竟然又數(shù)次啼哭,這就非常有問題了。
她被賈家送入皇宮,是那個時代女兒宿命。就算不去皇宮,還不是要為家族聯(lián)姻犧牲?
她此時貴為賢德妃,等同貴妃。省親大觀園又是一生高光時刻,就算皇太后、皇后也沒說省親,豈不應該意氣風發(fā)?哪里來的那么多委屈,又哪里如此不分場合做小兒女狀?
元春是貴妃,要有符合她身份的風范。皇宮雖然讓她受苦,卻也給了她榮耀,更是她的家??稍菏窃趺凑f的:“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
一句話打倒一片,抱怨賈家父母不該送她去皇宮。抱怨皇宮不是人呆的地方。那皇帝算什么?她賢德妃又算什么?君臣父女的體統(tǒng)算什么?
貴妃賈元春作為賈家的女兒,在她人生最高光時刻,哭哭啼啼地抱怨,讓賈家人情何以堪,讓太監(jiān)宮女聽到后如何向皇帝匯報?真以為都是她的心腹么?她要如此能力,又怎么可能哭哭啼啼滿腹牢騷委屈。
所以,從元春的表現(xiàn)就能看出來了,她不但格局很低,甚至還很愚蠢!
元春哭完,就是省親一系列的活動,與祖母、母親、長輩和姐妹兄弟們一起團圓,也不需要多講。
還需要注意的是別人都在唯獨沒有賈環(huán)。后文提到賈環(huán)生病沒有痊愈,被強制隔離了??稍簞傋哔Z環(huán)就活蹦亂跳出來,證明不是他有病而是元春不想見他。
堂堂一國貴妃,卷入父親的妻妾之事,心中容不下一個庶出弟弟,元春如此小肚雞腸實在令人失望。后文在元宵節(jié)燈謎我們還會講到,這里先不提。
賈寶玉當時只給大觀園作了“對額”,命名還需要賈元春定。所以她又一次展現(xiàn)對林黛玉的看法。
元妃乃命傳筆硯伺候,親搦湘管,擇其幾處最喜者賜名。按其書云:“顧恩思義”匾額天地啟宏慈,赤子蒼頭同感戴;古今垂曠典,九州萬國被恩榮。此一匾一聯(lián)書于正殿?!按笥^園”園之名“有鳳來儀”賜名曰“瀟湘館”?!凹t香綠玉”改作“怡紅快綠”。即名曰“怡紅院”?!稗寇魄宸肌辟n名曰“蘅蕪苑”?!靶雍熢谕辟n名曰“浣葛山莊”。正樓曰“大觀樓”,東面飛樓曰“綴錦閣”,西面斜樓曰“含芳閣”;更有“蓼風軒”、“藕香榭”、“紫菱洲”、“荇葉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額十數(shù)個,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風”、“荻蘆夜雪”等名,此時悉難全記。
賈元春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修改賈寶玉的對額,將“紅香綠玉”改為“怡紅快綠”。
“紅香綠玉”中,香玉、綠玉都代表林黛玉?!凹t香綠玉”被賈寶玉認為兩全其妙,伏筆日后他對寶黛姻緣的期許。
然而,賈元春去掉“香、玉”,用薛寶釵的話說“她因不喜歡綠玉二字”,分明指出賈元春不喜歡林黛玉。這也為后文端午節(jié)賜節(jié)禮埋下伏筆。
毫無疑問,元春受到母親王夫人影響,此時站隊支持金玉良姻。有了她的插手,才使得賈母不能做主寶黛姻緣一拖再拖。
還是那句話,賈元春沒有上位者的氣度,省親大觀園這等勞民傷財,引皇帝怨懟的大事她視而不見,卻對雞毛蒜皮的兒女情長特別上心,肆意宣泄和插手。注定日后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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