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面對英夷的來犯,道光態(tài)度左右搖擺,在強力支持林則徐禁煙,繼而“招惹”的英軍一口氣攻到天津大沽口后,嚇得忙派琦善與英國談判,將主戰(zhàn)派林則徐、鄧廷楨革職。非常時期,朝中人才卻捉襟見肘,道光看上了顏伯燾,起用他為閩浙總督。
顏伯燾的家世也很厲害,祖父官至巡撫,父親曾做過直隸總督,而且官聲非常不錯。1814年,顏伯燾考中進士后,授翰林院編修,步入政壇,先后升任陜西督糧道、按察使、直隸布政使、云南巡撫兼云貴總督等職。在云南巡撫任上,他還得了個“嫻習吏治,所至有聲”的好名聲。
然而,這個有能力,以“公廉”標榜自己的封疆大吏,實際上卻是一個巨貪。他利用職務之便生財有道,甭管公款撥下來是干嗎用的,一律過濾一遍。1842年,顏伯燾被革職回鄉(xiāng),過境某縣時,從三月初一到初十,每天浩浩蕩蕩六七百名扛夫抬著財物,十天里扛夫就多達六七千名。
排場如此大的貪官,被道光起用后,一到京城三天內(nèi)連續(xù)被召見五次,“荷誨之周詳,實銘心刻骨”,感動得熱淚盈眶,熱血沸騰,當場表忠心,一定好好收拾英夷,為國家奮戰(zhàn)到底。走馬上任后,顏伯燾發(fā)揮自己多年封疆大吏的執(zhí)政經(jīng)驗,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廈門戰(zhàn)略位置相當重要,再仔細察看,海防卻簡單得讓人絕望:只有幾只沙袋充數(shù)。那么第一步就要重建海防,顏伯燾立即上表申請白銀200萬兩用以建設廈門海防設施。
道光是出了名的摳門皇帝,龍袍都要打著補丁穿的,一下拿出200萬兩不是要命嗎?再說,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顏伯燾是巨貪?這銀子到他手里還不被吞下一半去?可顏伯燾這次要錢有理有據(jù),特意制定一部《軍需章程》,把這錢怎么花分條縷析地給寫清楚了。道光這次也相當大方,竟然給批了。拿到錢后,顏伯燾砸向了防御工程——石壁。他在海岸上修建了一條長約1.6公里,高3.3米,厚2.6米的石壁,如光滑陡峭的懸崖峭壁,石壁每隔16米有一個炮口,可裝100門大炮;石壁外面用泥土護住,以防止敵軍炮彈炸起的飛石傷人;在石壁后,建有兵房和圍墻防護。
這樣的防御體系,在當時的大清帝國可以稱得上是最堅固的海防工事了。熱血澎湃的顏伯燾忙著這些,也沒忘記時刻了解前線動態(tài),當?shù)弥④娬紦?jù)定海,守將伊里布畏敵而消極應戰(zhàn)甚至按兵不動時,他勃然大怒,向皇帝彈劾自己多年的老上司,強烈要求重新起用林則徐和鄧廷楨。
待到防御工事修完,一直激情火熱、一心為國奮戰(zhàn)的顏伯燾迫不及待地立刻來了一場大戰(zhàn),讓傳說中船堅炮利的英夷在防御工事下挫敗一場??勺蟮扔业纫矝]看到敵人的影子,一打聽,原來在廣州被奕山“絆”住了。奕山這廝太坑了,在廣州胡作非為,欺上瞞下,耽誤了國家大事。顏伯燾怒火中燒,立即寫下彈劾奏折和其他揭發(fā)奕山的折子,組團送到了道光面前。
果然,奕山被停職,英夷也很快北上來到了福建。1841年8月25日,36艘英艦開到廈門,顏伯燾聞訊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火速趕到廈門坐鎮(zhèn)指揮。26日中午,戰(zhàn)斗打響。英艦起錨進攻,顏伯燾指揮白石頭汛、鼓浪嶼、嶼仔尾守軍“三面兜擊”來犯之敵,在炮臺不斷開炮回擊。
若按顏伯燾的思路,戰(zhàn)爭結局應該是英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奈何不得這堅固石壁,損失慘重,不得不狼狽地向他投降,自己更是成為大清帝國不可多得的良臣能將。然而事實是,炮聲震天的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后,顏伯燾苦心經(jīng)營的三個島的炮臺就被打啞火了。開戰(zhàn)兩個小時后,傳說中陸戰(zhàn)能力弱爆的英軍竟然嫻熟地搶灘登陸,打得清軍潰敗而逃,全島陣地相繼失守。四個小時后,顏伯燾退敗而走,廈門陷落。
看著自己忙了五個多月建起的石壁就這么灰飛煙滅,恐懼加上悲憤,顏伯燾與同僚當場抱頭痛哭。事后上表時,顏伯燾只得坦誠交代,英軍搶灘登陸后,清軍實在打不過,才導致廈門失守。當初信誓旦旦,如今輕而易舉被打趴,顏伯燾當然淪為笑話。
但不幸中萬幸的卻還是這事,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的戰(zhàn)爭里,無論琦善還是伊里布,對真實的戰(zhàn)局,都是對道光能騙則騙,以至于東南沿海打得稀爛,道光還是一頭霧水,接著各種瞎指揮,把原就差距明顯的戰(zhàn)事指揮得一塌糊涂。直到顏伯燾這句虐心實話后,道光才算真看清楚了:英國人絕不是什么落后蠻夷,而是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仗,不能再這么打了!
以淪為笑話的代價,這位大貪官給做著天朝夢的大清算是親手潑了一瓢涼水。然后才有了清王朝調(diào)整政策,在敗局已定下忍辱簽訂了《南京條約》,中國近代史的大門就這樣屈辱地打開了。顏伯燾的這場慘敗,卻是其中一個醒目的注腳:比武器落后更可怕的,是這個王朝體制觀念的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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