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家篇
杜牧《江南春》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是描寫南北朝時期佛法興盛,南朝廣修寺廟,但“四百八十”只是一個虛數(shù),南朝寺廟之多何止四百八十寺,《南史·郭祖深傳》中就說梁武帝時期光京城建康(南京)就有五百多座,僧尼更有數(shù)十萬。
這一時期修建了許多著名的寺廟佛塔,如始建于東晉年間的靈隱寺在這一時期得到大規(guī)模的重修和擴建,四大古剎中的棲霞寺、玉泉寺、靈巖寺都是在南朝時期修建,再譬如那句“姑蘇城外寒山寺”中的寒山寺也是南朝時期修建,南朝時期的寺廟名剎之多,可謂不可勝數(shù)……
南朝四百八十寺這一盛況的背后,首先掀起的是一陣出家的熱潮,佛法傳入漢地后神秘的宗教學說吸引了大量的民眾皈依佛門。從君主到平民無不沉浸洋溢高深佛法的洗禮中,談到出家肯定少不得要談?wù)勀俏凰拇纬黾业牧何涞凼捬堋?/p>
他是虔誠的佛教徒,在位期間下令修建了大量的寺廟佛塔,如靈隱寺就是在他的命令下擴建。蕭衍酷愛佛法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以至于不惜放棄帝位出家為僧,前后多達四次?;实鄢黾也坏昧?,天下的大事誰來主持,沒辦法,梁朝的群臣不得已只好前后捐了高達四億錢才把他贖回來,出家一次贖回來一次,最后家沒有出成,卻給國家?guī)砭薮蟮慕?jīng)濟壓力。
既然不能出家,蕭衍只好按照佛家的規(guī)矩要求自己,有時還會突發(fā)奇想。這一時期的佛教和尚并沒有規(guī)定說不能吃肉,可蕭衍卻覺得吃肉有違佛教中不殺生的教義,于是一紙命令傳遍全國,從此漢傳佛教中和尚們就開始了不吃肉的歷史。
蕭衍只可惜生在了南朝,要是他生北朝,境遇多半好一些。南朝佛教信奉“沙門不敬王者論”,可是在北朝,皇帝卻與佛的地位是平等的,北魏道武帝便享受到了這一殊榮,北魏初年著名僧人法果主動帶著僧人跪拜道武帝,說:“能鴻道者即為人主,我非拜天子,乃禮佛也。”
這一句話就把北魏皇帝的地位抬高到了和佛相等的地位,等魏獻文帝拓跋弘即位后,這位皇帝也是身在俗世心在沙門,老想著出家為僧,他原本打算把皇位禪讓給叔父京兆王拓跋子推,最后終究因為群臣的反對才作罷。
帝王尚且如此,民間更是掀起一股出家為僧的風潮,到魏孝明帝元詡正光年間,北魏國內(nèi)的寺廟足有三萬座之巨,全國的僧尼高達200萬。信眾如此龐大,真的是因為這些人全然信佛嗎?真相當然不是這樣,而是南北朝時期寺廟僧侶不必交稅,因此很多人為了避稅便假意出家。
二、滅佛篇
如此眾多的人都躲進寺廟里,嚴重限制了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倘若不加以限制,恐怕整個國家都將分崩離析。于是就有了北周武帝滅佛事件,他下達命令“斷佛、道二教,經(jīng)像悉毀,罷沙門、道士,并令還民”,一時間全國的寺廟為之一空,大量的寺廟也被摧毀殆盡。
僧尼還俗后編戶入籍,國家稅收應(yīng)聲增長,在滅佛之前,北周武帝還給三教來了一個排名,即“帝升高坐,辨釋三教先后,以儒為先,道教為次,佛教為后”,排名編好以后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滅佛大幕。而在北魏初年,原本信奉佛教的太武帝因改信道教,也來了一次轟轟烈烈的滅佛。
太平真君五年(444年),太武帝下了一道極為嚴厲的命令說:
有私養(yǎng)沙門、師巫及金銀工巧之人在其家 者,皆遣詣官曹,不得容匿。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師巫、沙門身死,主人門誅——《北史》
另一方面,南北朝時期的佛教制度較為混亂和不成熟,出現(xiàn)許多假僧人不守清規(guī)戒律的事情。更糟糕的是當時的僧人還一度和許多軍事行動有牽連。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六年(445年),胡人蓋吳起兵造反,太武帝親自率兵鎮(zhèn)壓,當他抵達長安時,卻在一座寺廟里發(fā)現(xiàn)藏有許多兵器。
這嚴重觸動了太武帝敏感的神經(jīng),因此懷疑沙門和亂兵勾連,憤怒之下的太武帝下令“諸州坑沙門,毀諸佛像”,太武滅佛事件就這樣拉開。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這次摧毀寺廟行動,太武帝還獲得了失傳已久的漢朝玉璽,“于泥像中得玉璽二,其 文皆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其一刻其旁曰:“魏所受漢傳國璽?!?/p>
對太武帝這倒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南北朝時期的“二武滅佛”事件雖然在佛教史上名聲不佳,但是對于歷史的正面作用卻是非常積極的。它首先對推動佛門戒律的制度化和嚴格化表現(xiàn)出很好的效果,其次它防止僧侶階級在歷史上成為一個特權(quán)階級,也避免宗教介于政治的現(xiàn)象發(fā)生,使我國歷史沒有像歐洲或印度一樣進入一個政教合一的歷史階段,這對維護社會穩(wěn)定來說可以說是極大的功勞。
滅佛彰顯的是佛法在南北朝時期的繁榮興盛,二武的名聲在宗教界雖然不像梁武帝那樣偏于正面,但是對于這兩者做出的積極作用卻是應(yīng)該給予肯定的。縱觀歐洲天主教和印度歷史就會發(fā)現(xiàn),宗教介入政治往往只會加劇社會的分裂和動蕩,這對封建統(tǒng)治者來說也是極為不利的。
三、繪畫篇
但南北朝時期佛法的興盛并不全然是負面的,另一方面它也誕生了許多優(yōu)秀的宗教題材的藝術(shù)作品。這一時期的藝術(shù)走向分為:南朝喜歡繪畫,北朝喜歡雕刻。自東晉以來,六朝畫家受到玄學、道教和佛教等宗教思想的影響。
六朝時期的繪畫風格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南朝梁謝赫創(chuàng)作的《畫品》中將那一時期的繪畫方法歸納為六種:一氣韻生動,二骨法用筆,三應(yīng)物象形,四隨類賦彩,五經(jīng)營位置,六傳移模寫。即所謂的“六法”了,所以這一時期誕生了很多優(yōu)秀的畫家。
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
如比較喜歡畫宗教畫的張僧繇,其代表作品有《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如今收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張僧繇繪畫技術(shù)高超,尤為傳神,成語故事“畫龍點睛”他就是主角,陸探微也是尤為出色的畫家,只可惜如今沒有存世作品,當時人們評價他的技巧說“陸公參靈酌妙,動與神會”。
不過若要論南北朝時期的繪畫,北朝必然也是不能被落下的,北朝主要以壁畫最為出彩,它是伴隨著石窟佛像而一同存在的。相比之下,北朝的壁畫則似乎要出名一些,一談到南朝時期的藝術(shù)作品,很多人想到的恐怕都是敦煌飛天。
而這些壁畫又主要集中表現(xiàn)為敦煌壁畫,在敦煌石窟中,據(jù)統(tǒng)計有壁畫高達5萬平方米,不可謂驚人。而繪畫的主體主要為宗教壁畫,包括各種佛畫像,還有各種講述故事的繪畫。敦煌壁畫中南北朝時期的風格主要表現(xiàn)為北魏、西魏和北周風格。
每一時期都有不同的變化,譬如十六國到北魏年間的壁畫帶有明顯的西域風格,情感強烈,動作夸張。西魏年間則變得稍微內(nèi)斂,風格轉(zhuǎn)變?yōu)闉t灑飄逸。到了北周年間時則力求簡單生動,清雅淡麗了。其實大家只要觀察敦煌飛天,就會發(fā)現(xiàn)它從十六國開始風格就經(jīng)歷不斷的變化。
可以說這都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繪畫風格和技巧繁榮發(fā)展的一個證明,而這一時期的繪畫風格主要受到的就是佛道思想融合的影響。所以如果想要了解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繪畫,那么敦煌是你必須要去參觀的一個景點。
四、雕刻篇
南北朝時期除了留下“四百八十寺”的盛況以外,還留下了大量精美的石窟佛像雕刻。譬如有云岡石窟、龍門石窟、敦煌莫高窟、麥積山石窟、天龍山石窟等等,這些石窟主要是塑造雕刻佛像為主,其數(shù)量極其驚人。
譬如云岡石窟擁有45個石窟,252個大小窟龕,里面的石雕造像高達51000余座,這座開鑿于北魏年間的石窟匯聚了大量精美而又宏偉的佛像,風格富麗堂皇,置身其中猶如來到佛國一般,既有一種美的享受,又有一種精神上的莊嚴的洗禮。
而敦煌石窟這一藝術(shù)工程更為巨大,其洞窟高達洞窟735,此外還有大量精美的敦煌壁畫高達5萬多平方米,兩千多尊泥質(zhì)彩塑。此外還有收藏有大量珍貴經(jīng)書的藏經(jīng)洞,然而在清代時期由于統(tǒng)治者的無能和愚昧,導致藏經(jīng)洞內(nèi)的大量珍貴文獻流落海外,陳寅恪曾痛心疾首的說:敦煌者,吾國學術(shù)之傷心史也!
而開鑿于北魏年間的龍門石窟南北朝以來石像雕刻的藝術(shù)寶地之一,龍門石窟從北魏年間開始,一直持續(xù)開鑿雕刻到宋朝時期才逐漸冷卻下來。形成一個南北長1公里,2345個窟龕,造像10萬余尊,碑刻題記2800多件的浩瀚文物遺跡,與莫高窟、云岡石窟、麥積山石窟并列為中國四大石窟。
魏晉南北朝時代,北朝的佛法遠比南方要更為興盛,因此留下了大量精美的帶有宗教藝術(shù)品。究其原因,是因為彼時的北方依然還是全國的經(jīng)濟和政治中心,這極大的促進了佛教在北方的繁榮發(fā)展,南朝盡管也并不遜色,但比之北朝則稍微顯得有些不濟。
南北朝時代是我國歷史一個大分裂的時代,但也是一個民族和藝術(shù)大融合的時代,在那個動蕩的年頭,分裂的社會卻促進了藝術(shù)、思想的融合。如佛道思想的融合,民族的融合,若論藝術(shù)的輝煌,魏晉南北朝毫無疑問是我國歷史上的一個巔峰。
“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況背后其實彰顯的是我國宗教和藝術(shù)交相輝映,融合發(fā)展的大變革時期,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致敬疫情期間的醫(yī)務(wù)工作者,莫高窟和龍門石窟現(xiàn)在對他們免費開放喲。另外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藝術(shù)感興趣的讀者,也可以趁小長假到來之際去一飽眼福了。
發(fā)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