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巢殺向江南時,大唐帝國派高駢擔任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全力平定這股底層叛亂勢力。
之所以會讓高駢去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只因為高駢是大唐帝國極具傳奇色彩的軍政長官。
高駢出身將門,起家于中央禁軍,隨后在西北與吐蕃、黨項打過仗,再后來率軍到東南,大敗過二十萬交趾軍隊,再后來在西南,高駢平定過南詔之亂。
駢,家世仕禁軍,幼而朗拔,好為文,多與儒者游;喜言理道。兩軍中貴,翕然稱重,乃縻之勇爵,累歷神策都虞候。
會黨項羌叛,令率禁兵萬人戍長武城。時諸將御羌無功,唯駢伺隙用兵,出無不捷。懿宗深嘉之。西蕃寇邊,移鎮(zhèn)秦州,尋授秦州刺史、本州經(jīng)略使。
五年,移駢為安南都護。至則匡合五管之兵,期年之內(nèi),招懷溪洞,誅其首惡,一戰(zhàn)而蠻卒遁去,收復(fù)交州郡邑。又以廣州饋運艱澀,駢視其水路,自交至廣,多有巨石梗途,乃購募工徒,作法去之。由是舟楫無滯,安南儲備不乏,至今賴之。
南詔蠻寇巂州,渡滬肆掠,乃以駢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jié)度觀察等使。蜀土散惡,成都比無垣墉,駢乃計每歲完葺之費,甃之以磚甓。雉堞由是完堅。傳檄云南,以兵壓境,講信修好,不敢入寇。
大唐帝國讓高駢圍剿黃巢叛亂,并不只是因為高駢與四方蠻夷作戰(zhàn)時表現(xiàn)優(yōu)異,而是因為高駢在山東當軍政長官時,受到山東人的愛戴,現(xiàn)在黃巢一伙起于山東,大唐帝國認為讓高駢出場,會比較容易通過政治攻勢瓦解黃巢的力量。
天子嘉其才,遷檢校工部尚書、鄆州刺史、天平軍節(jié)度觀察等使。治鄆之政,民吏歌之。
天子以駢前鎮(zhèn)鄆,軍民畏服,仙芝徒黨,鄆人也,故授駢京口節(jié)鉞,以招懷之。
如果單看這一面,高駢絕對是殘?zhí)茣r代最牛、也最富傳奇色彩的軍事統(tǒng)帥。
高駢進入江南后,也把剿匪的工作干得非常成功,因為他很快把黃巢打得一敗再敗,黃巢手下有幾十個將領(lǐng),先后投降了高駢。
投降高駢的黃巢叛將大多數(shù)在短時間內(nèi)被淘汰出局,或是沒能成為重要的配角,所以史書上留下名字的只有李罕之、畢師鐸和秦彥三個人。
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高駢遣其將張、梁纘分道擊黃巢,屢破之,降其將秦彥、畢師鐸、李罕之、許等數(shù)十人,巢遂趣廣南。
李罕之、畢師鐸、秦彥都可以稱得上牛人。因為高駢后來就是被秦彥、畢師鐸淘汰出局的;而李克用后來說李罕之時,那是以呂布來類比的。
如果單說黃巢叛亂期間的成就,這三個人絕不比朱溫遜色多少。
當然了,高駢的這種勝利,對于圍剿黃巢并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這只是把黃巢打得一路向南逃竄罷了。
我們前面也說了,黃巢的旗號本身就帶有自我修復(fù)的功能,因為黃巢的旗號會讓無數(shù)草根前仆后繼地追隨,無論他受了多大的傷都會很快修復(fù),而且變得越來越強大。
后來,黃巢喪失了這種功能,那是因為大唐國有資產(chǎn)都被瓜分完畢了。
在此前,大唐帝國腹地就沒有多少地方有駐軍,只要黃巢一路避實擊虛,利用殺貪官污吏、打土豪分田地的旗號吸引人,就會讓自己不斷擴張。
但是后來,大唐帝國已成了軍閥的天下,不要說某個州了,就是隨便拉出一個縣,也會有民團,隨便拉出一個村肯定也有民兵組織。
更主要的是,在此前,各地的軍政長官都心懷鬼胎,都想趁亂瓜分大唐的國有資產(chǎn),所以誰也不會真正賣力圍剿黃巢。
可是當相關(guān)地區(qū)成了他們的私有財產(chǎn)之后,如果黃巢再敢過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樣一來,黃巢終于越玩越?jīng)]力氣了,因為黃巢自我修復(fù)的能力漸漸變得越來越弱。所以,面對各地軍閥的前追后堵,終于讓打得傷痕累累,最后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言歸正傳,不管怎么說,黃巢并沒有被大唐帝國扼殺在南方,反而很快又殺回了北方。
在黃巢大軍殺回江淮一線時,高駢繼續(xù)圍剿黃巢。
當時的高駢表現(xiàn)非常不俗,一通砍殺就把黃巢打得大敗。在此期間,黃巢手下大將安重霸,常宏投降了高駢,常宏投降時,就帶過了幾萬人。
淮南節(jié)度使高駢派遣其部將張等人討擊黃巢軍,屢次獲得勝利……張渡江擊賊帥王重霸,降之;屢破黃巢軍,巢退保饒州,別將常宏以其眾數(shù)萬降。攻饒州,克之,巢走。
更主要的是,在此過程中,附近各大軍區(qū)的政府軍也大舉殺過來,把黃巢團團圍住,在這種背景下,黃巢決定投降高駢。
黃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張急擊之,巢以金,且致書請降于高駢,求保奏;駢欲誘致之,許為之求節(jié)。
黃巢投降時,有一個條件就是,大唐必須得把四面云集過來的部隊先退回去。
黃巢的這個條件過分嗎?似乎不過分。因為在官兵四面圍捕的背景下,黃巢接受了招安,政府突然翻臉秋后算賬,黃巢怎么辦?
要知道,此前尚君長投降大唐帝國,就是被大唐帝國翻臉屠殺的。
招討副使、都監(jiān)楊復(fù)光遣人說諭王仙芝,仙芝遣尚君長等請降于復(fù)光……招待御歸仁紹等鞫之,意不能明,斬君長等于狗脊嶺。
問題是,有沒有這種可能,這就是黃巢的緩兵之計呢?詐降可是流寇的慣用伎倆啊。
這樣大的一口鍋,高駢自然不敢隨便去背,于是就請示大唐中央政府。
大唐中央政府對此也感覺挺矛盾的,問題是矛盾歸矛盾,大唐中央還是決定接受黃巢的投降。
因為高駢成了反面角色,所以人們在說這檔事時,就說這是高駢想獨吞剿滅黃巢的功勞,所以才會讓四方援軍退回去,最后聰明反被聰明誤,于是錯過了剿滅黃巢之亂的機會。
時昭義、感化、義武等軍皆至淮南,駢恐分其功,乃奏賊不日當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朝廷許之。賊知諸道兵已北渡淮,乃告絕于駢,且請戰(zhàn)。駢怒,令擊之,兵敗,死,巢勢復(fù)振。
后來,大唐政府在聲討高駢時,也是這樣說的。高駢對此反駁說,我當時請示中央政府時,你們怎么不這樣說呢?現(xiàn)在有事了,就把責任全推給我?
詔書責駢散遣諸道兵,致賊乘無備渡江。駢上表言:“臣奏聞遣歸,亦非自專。今臣竭力保衛(wèi)一方,必能濟辦,但恐賊迤邐過準,宜急敕東道將士善為御備?!?/p>
中央政府當時接受高駢的建議,顯然是因為各地的軍方大佬,表面是率軍圍剿黃巢,但是內(nèi)心打著什么樣的算盤,誰知道呢?
總的來說,剿匪就有流血犧牲,這些心懷鬼胎的軍方大佬們,是不是愿意做出這種犧牲,誰也不知道。但是他們肯定會借機擴張自己的勢力。
不管怎么說,當四面的援軍退走后,黃巢馬上又開始叛亂了。當然了,黃巢再度叛亂的結(jié)果,就是很快殺回北方,然后便以燎原之勢,一發(fā)不可收拾。
如果高駢此時死了,蓋棺定論應(yīng)該不會太差,雖然他犯了這樣那樣的錯誤,問題是,只要是人,就會犯錯誤的。
問題是高駢沒有死,而且看著大唐帝國呈現(xiàn)出磚崩瓦解之勢,一時難免會想入非非,于是高駢就開始想著割據(jù)淮南了。
駢大閱軍師,欲兼并兩浙,為孫策三分之計。
既然高駢有了想割據(jù)稱雄的念頭,肯定不會賣力剿匪了,因為他的全部精力,都用于如何割據(jù)淮南了。
在這種背景下,大唐帝國讓高駢率軍北上圍剿黃巢時,高駢就用各種理由推脫了。更危險的還在于,高駢這樣一玩,周邊的大佬,也都逮著理由不用北上了。
開始,高駢讓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周寶北上(此時高淮成了淮南節(jié)度使),周寶就說了,你讓我北上,你怎么不北上?你不會是想趁亂搶我的地盤吧?
駢檄寶入援京師,寶治舟師以俟之,怪其久不行;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東之志,聲云入援,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為備?!睂毼粗?,使人覘駢,殊無北上意。會駢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寶遂以言者為然,辭疾不往。
高駢一看周寶敢拒絕自己的調(diào)動,就派人訓(xùn)斥周寶??偠灾沂钱?shù)亟丝偹玖?,你敢不聽我的命?
周寶告訴高駢,你是節(jié)度使,我也不是看門的老大爺!你如果現(xiàn)在忠于大唐帝國,我自然會聽你的命令,問題是,你現(xiàn)在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駢怒,復(fù)遣使責寶,“何敢輕侮大臣?”寶詬之曰:“彼此夾江為節(jié)度使,汝為大臣,我豈坊門卒邪!”由是遂為深仇。
這樣一來,高駢和周寶就可以扯皮了。
高駢說,我本來想率軍北上圍剿黃巢的,但是周寶等人現(xiàn)在心懷叵測,如果我北上了,江淮肯定就不歸國家所有了,所以我必須得在當?shù)乜醋∷麄儭?/p>
駢留東塘百余日,詔屢趣之,駢上表,托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宏將為后患。辛亥,復(fù)罷兵還府,其實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
周寶一聽高駢這樣說,自然也可以照葫蘆畫瓢地說:總而言之,我本來是想率軍北上圍剿黃巢的,但是高駢現(xiàn)在居心叵測,如果我北上,這里就危險了,所以我們必須留在這里看住高駢。
這樣一整,江淮地區(qū)顯然脫離了大唐帝國的控制。
至少在黃巢威脅帝國中央政府時,皇帝無法從淮南調(diào)動軍事力量了,折騰到了后來,連這里的物資也無法調(diào)動了。因為高駢認為左右是個左右,所以和皇帝一點也不客氣了。
駢臣節(jié)既,自是貢賦遂絕。
本來在此之前,大唐帝國對江淮的控制,可以說是非常強大的。因為高駢也好、周寶也好,都是中央禁軍出身。
初,高駢與鎮(zhèn)海節(jié)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駢以兄事寶。
按理說,中央政府對他們的控制應(yīng)該是比較強的,問題是,在關(guān)鍵時候,這兩個人顯然都失控了。
更可怕還在于,在此過程中,南方漸漸失控的大佬,并不是只有高駢、周寶。當然了,在此前后,北方的軍政長官,也都漸漸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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