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的外務部,有這么一個角色,名字已無從稽考,只曉得姓余,是衙門伙房主勺的,姑且呼為“余廚子”。
民初外務部的前身,即晚清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從那時起到民國初年,在外務部當差謀事的,來來去去,如走馬燈似的,而能夠一路混過來“始終未脫外署關(guān)系”的,可謂寥寥無幾。這余廚子就是寥寥之一。
據(jù)說,這位京城外交圈里安若磐石的人物,其家財之宏富,在早些年可與貪婪出名的皇戚貴胄奕劻、載濤等比肩。外界略知的余氏豪邸就有三四處,“皆為京華巨觀也”。
余廚子的不簡單,還遠不止這些。清朝倒臺前,他就被人送了個響當當?shù)恼熖枴皬N子社會中之大總統(tǒng)”。有件事足以證明其無愧這一稱號。“庚子之變”過后,逃往晉陜的慈禧回鑾,打算耗巨資大宴各國公使夫人及在京東西洋貴婦,以獻媚修好,命位高權(quán)重的李鴻章操辦。李鴻章替慈禧選雇了一名洋廚子,且已得到慈禧面許,“可次日入御”。哪曉得到了第二天,慈禧卻忽然改變主意:“我看明日請客,還是用外務部(此時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已改稱外務部)的余廚子吧。”余廚子的“運動力”由此可見一斑!
有關(guān)余廚子的種種坊間傳聞,引起了《申報》名記黃遠庸的關(guān)注。不久,報端一文就翔實披露了余某人的發(fā)跡秘笈。說穿了,無他,乃假公濟私,以貪污的零頭買好而已。
余廚子是在奕訢年月進的外署。因為沾著點洋氣兒,所以在朝廷諸衙門中,外署的經(jīng)費向來最為闊綽。司員每天在署里吃午餐,飯銀不菲,但這幫官僚們平素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動不動就嚷嚷“伙房飯不入味”,大多在家吃過后才來上班。于是,那積剩且原本應當繳庫的飯銀,多半進了余廚子的腰包。
這廝腦瓜極靈活,明白銀子絕不可獨吞,因此,當司員們難得在外署吃飯時,余廚子便“任由需索,大放其盤”,或臨時加菜,或整席全換,或另制茶食點心,無不一一滿足他們的要求。每逢哪位有家筵喜慶之事,余廚子更是極力奉承,兜底包攬,又擔勞累又貼錢。他還常常替有急用錢的司員墊付賭欠,或賒借嫖資,以“援其周轉(zhuǎn)”。
其實,這余廚子所散落的林林總總,只不過是他長年貪墨的一點零頭,但委實博得了買好之效。外署上下,前任繼任,莫不視余廚子為稱意之人。由此,人們便時??梢娪鄰N子與王爺縉紳們歡聚一堂,分庭抗禮。進而,又有人給余廚子牽線,讓他以家產(chǎn)的千分之一,捐取前清候補道二品銜。
從此,這廝搖身一變,“輝煌翎頂”,儼然官場中人。每日在外署,他不必工作,灶上之事自有幫廚代勞。他的要緊任務,是繼續(xù)保持本色,恪守買好之道,將巴結(jié)、打點的功夫推向更大的權(quán)勢圈里去。其手中自然也漸漸有了一張難以確計又不斷接續(xù)、不斷擴張的人脈網(wǎng)。到了這個時候,余廚子真可以呼風喚雨了。他能夠坐擁京城豪宅,能夠在走馬燈似的外署迭變中安若磐石,也就毫不為奇了…
或許黃遠庸對余廚子的事跡感觸太深,就在報道末尾寫下了這么一句:“此廚子之能有今日,其處世哲學誠有世人堪戒惕者在焉!”暌隔百年,世局滄桑,如今的現(xiàn)實生活里,依然不絕“余廚子”的身影,他們以公家錢遍惠公家人,再從公家人手里買去公家權(quán),錢滾權(quán),權(quán)滾錢,越滾越大,滾成了袞袞諸公,諸如小文盲滾成法院院長,三陪女滾成文化局長之類已屢見不鮮,而且手段也更加現(xiàn)代化了,人們可曾戒惕?
發(fā)表評論